“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杯中的茶水已没了热气,陈千山眯起眼,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你对无用的东西向来懒得搭理,不过利用起来倒是毫不手软。那个段泽,你真打算就这样留在府里?” “无用?阿野倒也不完全算无用。”陈留行唤人来重新泡了热茶,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拂去茶叶,轻轻吹了口气,“只是我不曾料到,你也和段二公子有过节,而且过节还不小。” “那又如何?” “那我便要好好看住他了。”陈留行笑起来,眼尾下垂,看上去亲和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刺人,“打小你就喜欢跟我争抢,可惜啊,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陈千山“砰”地搁下了茶盏。 “二弟火气这么大做甚?“陈留行轻笑出声,“要不要喝点苦丁茶消消火?” “多谢大哥。”陈千山一字一顿道,“马车还在外面,不能久等,下次有机会再回来喝大哥的茶。” “那好。慢走,不送。” - 陈氏山庄豪阔气派的正门前,停着一辆马车。 江知也倚在石狮子上,遥遥挥手,十分敷衍地送走了陈千山,一转头就撞上了自己的好大哥。 “大哥也来送二哥?”他回头望了一眼马车,颇为遗憾道,“来迟了点。” “无事。”陈留行和他并肩一块儿往回走,“为兄听说,成亲之后你十分迷恋段泽,有时甚至一整日都不出门?” “……呃,是。”江知也干巴巴地应道。 “如今才初夏,还早。”陈留行笑了笑,相似的眉眼却是不一样的笑容,仿佛一张伪装出来的完美无瑕的面具,遮掩着底下的森冷杀意,“不过三弟也该知道,蛐蛐儿虽有趣,但不管怎么精心养着,这种夏虫是活不过秋天的。” “等明年夏天再捉就是了。”江知也无所谓道,“年年都有的玩意儿,不值钱。” “为兄也这么觉得。” 兄友弟恭,相谈甚欢。 - 一回到落霞院,江知也就去看了段泽。 探了鼻息,还活着。 他松了口气。 还以为陈留行趁着自己不在,对段泽下手了。不过听陈留行的意思,是打算在冬天到来之前处理掉段泽。 这陈氏山庄并非什么好地方,陈野会沦落成这副模样,两位兄长功不可没。要是没了段泽,自己的处境恐怕也会变得危险起来。 顶多还有半年时间,看来得抓紧离开陈氏了。 江知也漫无目的地思索着,晃悠到了一处侧门旁。 虽然傅陵游不可能这么快把信送到那家酒馆,但江知也还是习惯每天过来看看。 乍一眼没什么变化。 再一瞧,墙根底下长了青苔的石头后面埋了截细竹管,与花草浑然一体,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掉。 江知也心狂跳起来。 这是他在信里与那人约定好的联络方式! 第14章 江知也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任何人在附近,飞快地拔起竹管,抽出里面的纸卷塞进怀里,快步回到了落霞院。 段泽听见他回来的动静,唤了一声。 如今他已经不需要整天躺在竹榻上了,轮椅宽大,放上垫子和软枕就能坐得很舒服。轮椅的做工也相当考究,又十分轻便,自己就能推着走。 唯一的问题就是迈不过门槛,所以段泽目前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屋内。 他摇着轮椅过来,刚准备再凑近点,就被江知也一脚卡住。 段泽:“?” 江知也:“你自己去另一边待会儿,我有事。” 段泽看了他两眼,没多问,又摇着轮椅走了。 没了碍事的家伙,江知也展开纸卷,展开,展开……一直垂落到脚边,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激动之情透纸而出。 江知也:“……” 自己只在信里报了平安,并说藏身于梦溪某处,盼收到信后速来相见,时间地点另行约定。这人怎么能洋洋洒洒写这么多??? 果然,看下来大半都是废话。 他轻车熟路地无视了这些字眼儿,翻到末尾,终于找到了相约的时间和地点。 今夜子时,海仙楼外相见。 江知也皱起眉,静下心来细细思索,觉得十分古怪。 这才过了十日而已,傅陵游就算长了翅膀能这么快把信送到,他赶来梦溪难道不需要时间吗? 蹊跷,实在蹊跷。 江知也点燃字条,看着它慢慢烧成灰烬,忽然唤道:“段泽。” 段泽不紧不慢地摇着轮椅从屏风后出来,道:“看完了?” “嗯。这是傅……上次让你帮忙送去那封信之后,我收到的回信。” “不可能。”段泽挑眉,“我那朋友就算脚程再快,也要今日才能渡江离开南派的地盘。” “但字迹不像是假的。”江知也略一沉吟,“他约我今夜子时相见。” “别去。” “我得去。”江知也道,“所以今夜要是有什么事,你帮我遮掩一下。” 段泽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神色略略担忧,最终还是应下了。 - 子时。 海仙楼外。 江知也摸黑到了约定的地点,不太舒服地扯了一下让宋阮悄摸帮忙买回来的夜行衣。 太小了。 月上梢头,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江知也腿都蹲麻了,还没蹲到人,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当他打算打道回府时,身后倏地掠起细微的风声。 下一瞬,一柄钢刀架在脖子上。 “你是谁?!”那人嗓音沙哑,握着钢刀的手微微颤抖,压低嗓子凶狠道,“把我骗出来,你到底是谁?!!” 江知也:“……” 好了,确定是薛峰没错了。 “把刀放下。”江知也道,“多日未见,你这疯狗竟连我也敢动了?” 薛峰愣了一下。 “装模作样。”他嗤笑了一声,“乳臭未干的小子,毛都没长齐还敢来骗我!老子这就送你去见阎王——” “当初是谁说救命之恩唯有当狗相报,要是我不肯收你当走狗,就把我的病人全都杀光?”江知也抬手捏住钢刀,一寸寸挪开,转过身来,“山石滚落,我早已死无全尸,如今还能和你说话,正是借了这具躯壳。” 薛峰呆住。 他迟疑地上下打量着江知也,须臾,哑声道:“江神医?” “是我。”江知也四下看了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有落脚的地方吗?” “有。” “带我去。” 薛峰唰地收起钢刀,单手抱起他,将人放在肩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幕之下。 不知谁留下来的破烂草屋内。 薛峰比一般人要壮硕许多,这屋子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