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道:“去休息,有话明天再说。” “不要,”谭子安退后一步,一派倔强姿态,“我在你书房等你。” 谭常延有些意外,偏头看了蔡管家一眼,后者反应过来,摸出腰后的门卡,去给谭子安带路、开门。 这还是父子俩第一次正襟危坐在书房谈话。 谭子安内心五味杂陈,几乎要分不清此刻的感受是什么。他气愤于谭常延泰然的样子,又觉得谭常延是这个态度才好。只有谭常延这样,谭子安才有足够的理由恨他。 谭常延气定神闲地开口:“你想让她生。” 陈述句。 他的父亲,连辩解都懒得,一上来就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了。 谭子安哼笑一声,言辞尖锐近乎讽刺:“不生,你让她怀孕的事实就会改变吗?” 谭常延面无愧色:“这是意外。” “意外捅到我面前的意外?” 谭常延没作声,谭子安便懂了。 原来这些年,当真不只有一个邵婧怀过孕。 谭常延在外装好情人,在内装好父亲,待到被戳穿的这一天,再有恃无恐地摆出“我不欠你”的姿态,直把他们当傻子愚弄。 不知有多少个弟弟妹妹无声地消失在医院的手术床上,而他却年复一年,翘首以盼地等待着谭常延回家。 “谭常延!”谭子安赤红着眼睛站起来,“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如果你想要继承人,那就让他们出生好了。生上十个八个,一百个一千个儿子,不正适合你优胜劣汰吗?” “那是你不够优秀时的备选方案,”谭常延不紧不慢,抬起头,直视着谭子安说,“我也确实爱过你妈妈。” 扑通—— 什么东西掉进了冰窖里。 耳边嗡嗡作响,谭子安几乎站立不稳。他脚下一个踉跄,扶住了桌子才没摔倒。谭常延手肘撑桌,以一种考量的目光看着他。 他看着谭子安震惊崩溃、怨恨失望。在如此大幅度的情绪波动中,谭子安的脊背却越来越直。最后,他挺拔地站立于谭常延面前,怒视着谭常延说:“谭常延,你该死!” 谭常延终于收回目光,话却刻薄:“谭子安,你但凡能冷静一点,就该明白,你不该对我说这样的话,尤其是在明知有人怀孕的情况下。” 咣! 谭子安抄起一个瓷瓶砸在了地上。 巨大的响声过后,谭子安声线颤抖:“停,算我求你。” 太残忍了。 哪怕谭子安已经看清,如今的谭常延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宠着他护着他的爸爸,借这个机会来刺激谭子安成长还是太残忍了。 小时候的温情不是假的,他相信谭常延是真的爱过妈妈。那些仅有的爱情支撑着他给予谭子安一个完整的童年,又在淡去后让他大发慈悲地不在谭子安面前戳破真相。 孟迎只是一个意外,谭子安是意外的延续,谭常延骨子里永远是一个自私冷酷的商人。 谭子安只恨自己天真,看透得太晚。若是他早早地,在某个等不到谭常延回来的夜里就选择对父亲失望,他又何须在此时撕心裂肺地感到悲伤。 “你太像你妈妈了,子安。”谭常延捏着自己的腕骨,从容不迫地说,“长得像,心软也像,容易受伤的个性更像。我一直刻意地不去纠正这些特点,是我的错。” “本来,邵婧不来,我迟早要亲口告诉你。现在这样也好。你要恨便恨我,总好过巴巴地等着我来爱你,我乐得轻松。不过谭子安,我劝你趁早坚强起来,尤其别再露出这么没用的表情。光会哭,可应付不了那群老东西。” 他哭了吗? 谭子安摸了摸自己面颊,沾了一手的湿。他像嫌弃脏东西一样抬袖把泪水擦掉,落在谭常延眼里却成了哭花脸的小猫。 手指在实木桌上缓缓敲击,谭常延略一思索,决定不继续说下去。 倒不至于心疼,只是觉得为时尚早。 孟迎问他要十八年,他就给了谭子安十八年。十八年后的谭子安差强人意,姑且能当作接下谭氏的璞玉。打磨需要循序渐进,外头再怎么残忍,谭子安也才十八岁而已,他年富力强,等得起一个来日方长。 只一件事确凿无疑。 谭子安的童年和青春,从今天起,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再送你一份成人礼吧,”谭常延站起来,路过谭子安,施恩一样说,“邵婧肚子里那个孩子,是去是留,决定权归你。” 谭子安侧头看他,含着泪的眼底尽是仇恨。谭常延无动于衷。他仅是在宣判结果而已,说完,便走出了房间。 - 谭子安把自己关在妈妈房间里一整天,在游孝准备违背蔡管家命令卸门之前,他出来了。 眼睛很红,鼻子很红,嗓音哑得不行,但不准人关心也不准人碰,问什么都沉默,棘手得很。惹得烦了,谭子安就把他们都赶走,吃饭睡觉倒是照常,一天后,他恢复得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至此,李嫂徐叔稍稍安心。只剩游孝还忧心忡忡地盯着他,盯得谭子安如鲠在喉,食不下咽。 装没事就够累了,好脸色更摆不出,谭子安实在烦得厉害,干脆下令让游孝消失在他面前几天。 在谭宅,游孝不可能违抗他的。 离开时,游孝远远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看得谭子安心头发怵,平白惊了一背的冷汗。他似有所觉,一转头,念头又淹没在沉浮混沌的情绪里。 不几天,谭子安又去见了邵婧。 在谭子安的要求下,他们一同去医院探望邵妤霏。 邵妤霏近期没有化疗,情况控制得还算可以。面对突然出现的好看哥哥,她表现得格外惊喜,一个劲儿地缠着谭子安问东问西。小勺子要问谭子安有没有,小画笔要问谭子安有没有。 谭子安夸她粉色的病服很可爱,她就开心地说,再也不穿别的颜色的病服了。直把谭子安哄得忍俊不禁。 他没有计划要待很久,邵妤霏大概也感觉到了。邵婧上前来要抱走她,她牵着谭子安的手眼泪汪汪,泪珠还没滚下来,自己又憋回去了。她挣开邵婧的手,摘下一直带着的粉色帽子,把谭子安的手放在自己光溜溜的脑袋上说:“哥哥,舒服吗?” 谭子安怔了怔。 他这几天几乎没睡,精神飘飘乎乎的,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着层水膜。旁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传达到他这里,都剩不下什么实感。 然而此刻他耳中喧嚣,心中大震。手里的温热、光裸的头皮实在太过真实,未剃净的一点青色发茬像渔船上的补网一样,瞬然把他捞回人间。 良久,他极艰难地点一下头。 “妈妈也这么说,”邵妤霏含着泪花,挤出一个幼儿园老师绝对会夸赞的乖巧微笑,“还想摸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