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哀愁的吴侬软语仅隔一墙。 嘴里骂骂咧咧的女郎捏着手帕站在马车旁,一身茶色春装,梳着圆髻,五官凌厉,一看就知不好惹。 她厌烦地瞥向高墙大院,心里头憋着气,却不好发作,只能不满地啐骂了一句,以示不平。 院里的评弹还在吟唱,声音软软的,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嗲,情绪里含着说不清又道不明的嗔怨,令人酥到了骨子里。 侍女芳凌早就听不下了,马车里的主子却无动于衷。 崔文熙端坐在车里,静静地听着那闺阁中的愁绪。 评弹讲述的是一个闺阁女子等待良人归来的情形,与情郎分离得太久,让女子相思,却又胡思乱想。 独守空闺令她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又自怜。 伴随着如泣如诉的琵琶声,把女子缠绵的心思展现得淋漓尽致。 崔文熙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评弹了,今日意外听到一曲,倒觉得挺不错。 她一直保持着端庄的姿势未曾动过分毫,背脊挺直,两手放在膝上,就连耳饰都没怎么摇动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崔文熙才道:“回罢。” 外头的芳凌愣住,诧异问:“娘子就这样回去了吗?” 崔文熙没有答话。 芳凌无奈,又狠狠地剜了一眼那庭院,才命马夫御马回府。 路上芳凌到底不痛快,皱着眉头走到马车窗口处小声道:“娘子为何不进去看那乡野狐媚子一眼,教训一顿也好。” 马车里的崔文熙缓缓垂首,视线落到自己的一双手上。 十指不沾阳春水造就了细嫩如葱,指骨纤细修长,戴着一枚精巧的红宝石指环,被保养得极好。 她细细审视指甲上浅淡的颜色,觉得被宝石指环衬得有些黯淡,遂道:“回去了替我染指甲,挑赤色的好。” 芳凌:“???” 崔文熙慢条斯理地扶了扶发髻上的花钗,继续说道:“以后休得再提。” 外头的芳凌没有吭声。 她知道自家娘子持重,可庆王都已经把怀了崽的乡野女带回京养在别院了,做主母的竟然还稳得住,不吵不闹的,委实叫人看不明白。 “娘子……” “此事休要再提。” 芳凌只得窝囊闭嘴。 马车里的崔文熙似乎有些疲乏,绷直许久的背脊一点点缓了下来,她安静地靠到车壁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方才那评弹当真吟唱得好,入了她的心。 到底是她天真了些,在这样的封建时代,哪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相守到白头呢? 与庆王成婚七年,她也曾欢喜过,得了这么一个良人,视她如珠似宝,处处疼爱呵护,体谅她作为女子的不易。 她原以为这一生算是顺遂了,毕竟胎穿成镇国公府的嫡长女就已经算得上人生赢家,又在适婚的时候遇到庆王求娶,且还在双亲面前立下一生一世一双人誓言。 到现在那份誓言书都还放在她阿娘手里呢,字写得极好,力透纸背,一言一语皆含着真情实意。 当时可把京中的高门贵女们羡煞了。 这门亲事父母满意,她也很满意。 遗憾的是月盈则亏,上天给她开了一个玩笑——成婚七年没有子嗣。 这对于女子来说,或许对于这个父权社会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她没有生育,娘家求医问药始终不得法。 七年无所出是她作为女人最大的过错,而现在,她的夫君庆王从魏州带回来一个女子,怀着身孕,被偷偷安置在别院。 她原是不知情的,还是贴身侍女芳凌从别处探听来的消息。 她到底有些坐不住,好奇是怎样的女子能上自家夫君的心,故才过来瞧瞧。 哪曾想才到别院后门,她就失了兴致。 去看一眼又如何? 大闹一场又如何? 除了让他人看笑话外,她又能讨到什么? 委实不得劲。 崔文熙百无聊赖地把玩腰间的五彩玉穗子,把它一圈又一圈缠到手指上。 那些光洁丝滑的穗子犹如束缚在她身上的世俗枷锁,它们看起来光鲜靓丽,着实惹人喜爱,却紧紧地把她缠绕,不得挣脱。 外头的芳凌怕她伤心难过,轻声道:“娘子莫要气坏了身子。” 听到这话,崔文熙“嗯”了一声,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芳凌欲言又止,却不知说什么好。 她伺候了崔文熙好些年,自然也知道她的性子,喜怒不形于色,多数都藏在心里,此次庆王的所作所为,必定是伤到她的。 待马车抵达庆王府,马夫放下杌凳。 芳凌撩起帘子,伸手搀扶自家主子下车。 崔文熙款款下来,仍旧保持着离府之初的姿态,背脊挺直,走路的姿势不疾不徐,头上的步摇极少摆动,腰间的玉佩也服帖,通身都是高门贵女的优雅从容。 门口的仆人恭敬行礼。 他们从未见过自家主母有过任何狼狈,好比现在,众人都心知肚明,可是这个回来的女郎一点都看不出伤心难过的样子。 她仿佛永远都是这般,不论遇到多大的事情,头颅总是高昂,背脊总是挺直,不卑不亢的,骨子里有股宁折不弯的傲劲儿。 在回瑶光园的途中,仆人皆向她行礼。 崔文熙跟往常没什么两样,看起来和颜悦色,丝毫窥不见愤怒。 她还惦记着手上的红宝石与指甲颜色不搭配,吩咐芳凌等会儿要染指甲,挑最明艳的赤色。 芳凌挺无奈。 回到瑶光园,婢女端来铜盆供崔文熙净手。她取下宝石指环,递给芳凌放到精致的木盒里,随后细细清洗了一遍。 一块干净柔软的帕子递了过来,她接过把手上的水渍轻轻擦拭干净。 婢女送来香膏,一点点涂抹到青葱玉指上,仔细揉按。 待香膏的滋润彻底润养了肌肤,崔文熙才满意地看了看白腻的手背。 也在这时,芳凌上前来问:“娘子要换一身家常服吗?” 崔文熙“嗯”了一声,说道:“挑藕荷色的。” 她特别偏爱藕荷色,这个芳凌是知晓的。 婢女伺候她去更衣室。 芳凌按她的意思挑藕荷色的诃子裙,外罩丁香色缠枝纹大袖衫,颈项间则戴上一串玛瑙珠,整个人顿显娇柔淡雅。 崔文熙站在衣冠镜前打量自己。 她的身量高挑,皮肤白皙,纤秀身段儿被诃子裙衬得窈窕淑雅,就是头上的发髻与这身穿搭不太匹配。 嗯,需换个发型。 于是梳头的婢女又把她头上的花钗和步摇一一取下,换成搭配衣裳的堕马髻,发中别上一把玉梳栉,发髻上则戴了一朵精致小巧的雏菊绒花。 这样搭配下来既淡雅又风情,崔文熙很满意。 芳凌很多时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