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低着头的时候,感觉炙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脖颈上,胜玉再抬眸,却只看见和她守着一段距离的李樯,面色不冷不热。 李樯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会儿,幽幽移开。 身后的侍从搭话道:“大人是来查看选贡的进度如何。” 胜玉点点头,伸手朝内殿招了招。 “今日的研讨正要开始,大人若有闲暇可以坐镇听听。” 李樯不言不语,步子却已经往胜玉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身后缀了一串的人连忙跟上。 胜玉反倒落在最后,抿了抿唇。 她若只是李樯的一个寻常下属,或许也挺好的。 内殿里陈设十分简单,只摆了一张长桌,两侧分别布两张椅子,是面对面讨论用。上端摆一张椅子,是胜玉坐的。 既然李樯来了,胜玉正要把原来的位置让给李樯,着人在下端再加一张椅子,她换去下首,侍从却接了李樯一个眼风,搬了一张椅子端端正正地放在胜玉那张椅子的边上,齐肩而坐。 李樯率先坐了下来,轻撩流金雁纹的蔽膝,脊背自然挺直,与椅背离着一寸,微微昂首。 “开始吧。” 郡守都已这样说,其余人自然赶紧落座,瞬间坐得整整齐齐。 胜玉纠结了一下,也没多耽搁,握着笔和簿子坐好。 坐下后,还是忍不住不动声色地把椅子往旁边扯了扯。 但即便如此,李樯长腿支着,占地颇多,低眼看下去,还是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撞到她的膝头。 胜玉收回目光,直起脖颈。 三组的人清了清嗓子,诵读今日的评分细项,以及优劣等级。 簿子上对这些已经都有记载,胜玉听着听着忍不住有些走神。 李樯比她稍坐得靠前,从胜玉的角度,余光很容易就落在李樯的侧脸上。 他似乎对这般模式很有兴趣,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凝神思索,习惯性地摸着下颌,修长手指渐渐游移到嘴唇上,漫不经心地轻轻触碰。 很好摸吗? 他之前夸耀过,他的嘴唇很软…… 胜玉忽地回了神,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恢复清明。 此时兆伟正提出异议。 “江州陵氏乃享誉多年的布庄,御下曾几次到江州都提及过陵氏,京城女子乃至宫妃都喜爱陵氏所产布料,可谓是御前红人,评分却只占个二等,是否有失偏颇,私以为,改为一等为好。” 他提出疑议时,便有侍从将相应的样品呈上来让胜玉细察。 这布艺虽然工整精细,但的确太过规矩无甚新意,给它评个二等不算亏待。 但毕竟是呈上御前的贡品,除了考虑贡品本身的优劣,也要考虑皇家的喜爱,因此兆伟所提也有几分道理。 胜玉又翻着簿子细察。 发现陵氏的妻子佟氏乃临安出身,与兆伟是为同乡,胜玉便顿了顿。 偏私同乡,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言之有理,意见亦可采纳。 但…… 胜玉蹙眉看着簿子上记载的陵氏详细来历,摇了摇头。 “陵氏去岁新修成洛神庄。不可提级。” 兆伟闻言眉毛倒竖,不服道。 “姑娘或许没听说过,不了解。洛神庄饱受美誉,其园林造诣堪称一绝,陵氏向往之,在自家庄园中能复刻洛神庄,正是其身份与财力的象征,我也亲自去看过,与画卷中的原版洛神庄乃同出一辙,巧夺天工,有何不妥?” 这是直言胜玉没见识了。 胜玉也没动怒,只看着他道:“修建园林绝非易事。洛神庄原身在鲤洲,那里本就多秀丽山水,借着天然山水石雕才有了仙气逼人的洛神庄。而江州平地开阔,无山无水无石,想要复刻洛神庄只能全部人工打造,所耗甚巨,绝非商贾之家能轻易拿下。” “既然兆大人亲自看过,新洛神庄确有其事,那么证明陵氏所言非虚。以陵氏的资产而论,这个新修的洛神庄大约已掏空了他所有家底,或许还欠了外债。但生产、运送、售卖,哪一样不需要钱?短期内还不显病灶,但凡拖得久了,或订额突然激增,陵氏布庄只能停摆。” “我们若将陵氏布料作为一等贡品呈上去,宫中贵人见了心喜助其广开销路,最后却收不到布品,这罪责不是你我担当,而是看金吾郡守担不担得起。” 胜玉越往后说,兆伟面色越是青白难看,渐有羞惭之意。 胜玉说完后才想起来,她口中的金吾郡守就坐在她旁边,便不由得转脸看去,以目光征询。 李樯不知何时正托腮看着她,专心致志,一双桃花美目潋滟波光,眸色深深。 胜玉噤声,不自觉地看进他眼底去。 睫毛真长。 沉默了少倾,李樯才出声。 嗓音轻轻的,带着懒散笑意。 “听你的。” 这到底是认同还是纵容。 胜玉有些不满,但不能与他争执。 收回目光耳根微热,无声清了清嗓子,又低头看簿子。 “下一议。” 此后的研讨却不大平静。 倒不是因为出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争论,而是因为李樯开始不安分起来,在桌子底下时不时踢踢胜玉的脚。 胜玉警觉躲开,他又不依不饶地追上来。 踢得也不重,就是轻轻地撞一下,蹭一下,贴在一起,胜玉觉得自己像是在桌子底下养了一只黏人的猫。 她被贴得浑身都不对劲,绕开他,趁着没人注意扭头瞪他一眼。 他倒坐得端端正正,不愧是习武之人,脚快要追着别人伸到了天边去,上半身还纹丝不动,正正经经地坐着,时不时迎上旁人的目光,回以一丝浅笑,激励得桌上讨论气氛越发热烈。 胜玉无语。 他再贴过来的时候,胜玉就没再留情,抬起脚狠狠地踩了一下。 这一下李樯倒是忍住了没出声,可胜玉膝盖抬得太高,没留神在桌沿上撞了一下,撞出“砰咚”的动静。 另外四人纷纷望过来。 胜玉沉静地低着头,一页一页地翻看簿子,时而用手指点着文字细读,十分认真。 郡守大人依然泰然自若,亦无异常。 静了一瞬的桌上,四人疑惑地互望一眼,又重新热闹讨论起来。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 胜玉迅速收起东西想先走,膝盖上却一重。 胜玉瞳孔震了震,整张脸不受控制地开始泛红,却根本不敢低头看。 李樯……仗着他身高腿长,居然把一条腿架到了她腿上来压着。 “主事?” 一人朝胜玉打招呼。 胜玉扯了个笑容:“我还不走。你先去吧,我这边还有事。” 那人也讨好地笑了下,又冲李樯行了一礼,才收着东西走了。 李樯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