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清晰了起来。 他想起,当日谢不逢告诉自己,他喜欢男人的那一刻。 自己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有没有可能,不像原著里写的那样,亲手将谢不逢送上战场。 文清辞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彼时的自己,已不想谢不逢失望,不想要他难过。 文清辞想要转身看向谢不逢,但背后的人却将他紧紧地锢在怀中,不愿他转身看到自己的脆弱。 谢不逢的语气,再不像平常那样镇静,而是多了几分无措和慌乱: “我也不知该怎么做,我只是想把自己能有的最好的都给你。” 想起众人谈到龙舫、空棺时讳莫如深的表情,谢不逢甚至小心翼翼地说:“你若不喜欢我曾做的事,那我便叫天下人忘记,好不好?” “……文清辞,再救我一次。好不好?” 明明富有四海、坐拥天下,但此时的谢不逢,却像是一个在祈求神明度化的凡人。 太医署外亮起了灯。 灯火传至此处时,已然衰微至极。 两人的影子,变得长而模糊。 文清辞缓缓抬手,搭在了谢不逢的手臂上。 他将目光,落在了影子上。 谢不逢的身形,要比自己高大许多。 自己的身影,已完全被他遮挡。 空旷的院落里,只剩下谢不逢一个人的影子,伴随着烛火而摇晃。 显得孤寂又可怜。 文清辞的思绪,因为这个事实而乱了起来。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意谢不逢。 那或许并非医生对病人的在意,更不是臣子对皇帝的在意。 而是一个普通人,对另一个普通人的在意。 ……在意他的喜悦与哀伤,在意他的热闹和孤独。 甚至…… 自己也并不反感谢不逢的触碰与亲吻,还放纵他的疯狂。 感受到身下人的颤抖,谢不逢不再说话。 夜风吹来,带了一点寒意。 谢不逢抱紧了怀中的人。 在对方气息再度贴近的那一瞬间,文清辞忽然意识到……这种模糊了彼此边界的在意,名为“喜欢”。 文清辞的呼吸瞬间一窒。 大脑在此刻只剩下空白一片。 四周一片寂静。 只剩下了呼吸声,还有夜风掠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响。 时间好像停了下来。 下一刻,寂静被打破。 轻轻的敲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属于太后声音,从远处模模糊糊地传了过来:“文太医可有想好?” 担心谢不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的她,终于忍不住在院外出声提醒。 平衡在这一刻,被人打破。 “陛下,”停顿几秒后,文清辞垂眸笑了一下,清润的声音,自谢不逢的怀中传了过来,“臣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了吗?” “……可以。”谢不逢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像是在等待命运的裁决。 那双能无数次挥舞重剑的臂膀,也在这一刻居然失去了将怀中人禁锢的力量。 文清辞的目光,仍落在那道长长的影子上。 ……自己是喜欢谢不逢的。 但是初晓情爱的他不知,这份喜欢究竟该如何衡量?有多深,有多浅? 从医一生的他,或许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责任与诺言的重量。 所以……文清辞决定,给自己与谢不逢一个机会。 他缓缓握住了谢不逢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 冰冷又细腻的触感,将正在一点点堕入深渊的谢不逢轻轻地拉了回来。 文清辞并没有回答身后人的问题,而是稍稍提高音量,对太医署外的人说:“太后娘娘,臣愿……为太医署诸位同僚授课。” 他愿意试着接受谢不逢的喜欢。 并试着……也如爱人一般,去喜欢他。 第94章 文清辞的声音, 被夜风吹散。 伴着屋檐下的惊鸟铃的脆响,一道落在了谢不逢的心中。 ……清辞他,愿意留在这里? 谢不逢已经习惯了被抛弃。 然而就在他不抱希望的这一刻, 文清辞却……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刻,覆在琥珀色眼瞳上的薄冰, 忽地碎裂开来。 本已麻木的心脏,也随之重新跳动。 褪去平日里的冷静自持。 此刻,谢不逢的眼中竟然生出了几分迷茫。 他站在这里, 像一个孩子般不知所措了起来。 甚至忘记继续将文清辞锢在怀中。 又一阵夜风吹来,文清辞不由轻轻地咳了两声。 他拍了拍谢不逢的手背,柔声说:“陛下, 走吧。” 语毕, 不等谢不逢反应过来,文清辞便缓缓转身, 提起了放在一边屋檐下的灯笼。 并弯腰点燃, 向着后院而去。 熹微的灯火,在他手下燃起。 如星子落地坠在他手中。 见谢不逢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文清辞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 转身轻轻朝谢不逢问:“陛下, 还不走吗?” 文清辞已经走到了院门边。 将要出门的那一刻,终有脚步声在他背后响起。 谢不逢快步跟了上来, 并在走出院门的那一刻将文清辞垂在身侧的左手牵在了掌心。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甚至不敢用力, 唯恐将身旁的人惊动。 文清辞的手指, 轻轻地颤了一下。 然而这一次, 他并没有将手松开。 而是缓缓用力, 将谢不逢回握。 灯火点亮了太医署长长的宫道。 照亮了谢不逢的脸颊, 与唇角边久久不曾落下的弧度。 …… 自文清辞“死后”,谢不逢便将太殊宫的政治中心,搬到了小小的太医署内。 原本的太医署,则被迫搬了家。 新的太医署面积虽大,但到底比不上旧的那个方便。 文清辞确定留在太殊宫的第二天,一向固执己见,肆意妄为的谢不逢,便听他的话,将奏章等物搬出了太医署前院,把这里还给了太医们。 沉寂了将近两年,这座院落终于再一次热闹了起来。 太监宫女们进进出出,将东西搬回原处、整齐排列。 他们终于不再像之前一样,胆战心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樟松木制的药柜,被填了个满满当当。 太医们一边储放药材,一边忍不住朝着门外看去。 他们眼中既有难以掩盖的兴奋,还有一点淡淡的恐惧。 文清辞也来了。 此时他正站在树下,与禹冠林轻声说着话。 没了帷帽的遮挡,那张清丽脱俗的面容,终于无遮无挡地露了出来。 长久不见光的皮肤变得愈发苍白,衬得墨瞳愈深,朱砂痣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