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藏在这四个字背后的无上权势,好像没有在少年的心中掀起半点波澜。 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立刻找到文清辞。 想到这里,他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罢战息兵后,疾风呼啸愈发刺耳。 摔在地上碎成两截的残剑,都被大风吹着,在地上翻滚了起来。 随着一声重响,宜光殿外一棵玉兰树,也被狂风拦腰刮断,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玉兰花伴随狂风一起飞舞,刹那间浓香四溢。 就在谢不逢拽紧缰绳,打算离开这里,亲自去寻文清辞的时候,异变突生。 “谢不逢!” 玉兰倒地的重响还未来得及散去,沙哑却又熟悉的声音就被狂风撕碎,吹到了谢不逢的耳边。 少年心中的不安感,在这一瞬间爆发。 他下意识瞪大眼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谢不逢这一生,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画面。 同样未曾见过如此可怕的画面。 一弯银月,照亮了整个雪夜。 月下,文清辞足尖轻点,如一瓣玉兰,自楼阙间飘落。 谢不逢屏住了呼吸。 他下意识抬手想要接住这瓣玉兰。 ——但最终,却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月白,从眼前划过。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 谢不逢的耳边,传来一阵破空之音。 下一秒,无数流矢自天边飞落,追在文清辞的背后,向他而来。 有的被狂风吹歪,有的直刺命门—— “嗖!” 黑暗之中,一支长箭破空而来,只差一点便要刺入谢不逢的心脏。 可就在这个时候,被那道月白色的身影挡了下来。 长箭于刹那之间,穿透了文清辞的左肩。 “啊……”他发出一阵痛苦的低吟。 鲜血喷涌,染红了漫天玉兰。 苦香四溢,飞溅于谢不逢脸颊。 宜光殿前,无数人抬眸朝新帝所在之处看来。 那双浅琥珀色眼眸中的平静,于顷刻间崩碎,接着被慌乱与无措填满。 卫朝战士们看到,他们心中几乎无所不能的新帝缓缓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一抹月白,最终……却只触到了冰冷的衣摆。 月白色的身影,就这样坠在了雪地上。 谢不逢世界在刹那之间静止了下来。 顾不得还未停下的流矢,他翻身下马,紧紧地将文清辞拥入了怀中。 狂风还在吹刮,但谢不逢耳旁,却只剩下了怀中人微弱的呼吸与心跳声。 眼前更只有鲜红一片。 文清辞为什么会在这里? 谢不逢的心中,只剩下恐惧。 止不住的鲜血,从文清辞的伤处向外冒。 怀中人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边淡淡的笑意,却未曾落下。 “咳咳咳……还好……还好赶到了。”文清辞如释重负,他的眼皮似有千斤重,下一刻便要沉沉阖上。 他的胸肺间,只剩下一片麻木。 似乎已没有了再开口的力气。 “别睡,文清辞别睡……”堆积了几日的不安与恐惧,向少年压了过来,谢不逢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正在颤抖,“你睁开眼睛看着我,我带你去找……” “太医”这两个字,谢不逢突然无法说出口。 ……自己眼前的人,就是卫朝最好的太医。 文清辞双目微睁,漆黑的眼瞳里,鲜少有了温度。 他看着漫天的飞雪与玉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轻声对谢不逢说:“咳咳……殿下……殿下还记着曾答应臣的吗?咳咳……若,若哪日臣死,望殿下能将臣送回…谷内……” 文清辞的声音越来越小。 如漫天玉兰一般,被埋藏在了雪地之中。 可他当日的话,就像魔咒一般,在谢不逢在脑海之中回荡起来。 ——与其任尸体腐化成泥,不如拿来研究医理,也算死得其所。 尸体。 在战场上厮杀求生的谢不逢,见过无数尸体。 但他永远也无法想象。 有朝一日,文清辞也会变成一具尸体。 如海一般沉重的情绪,一起涌了上来,刹那之间,谢不逢就连呼吸也变得艰难。 少年颤抖着手,去擦拭文清辞唇边的鲜血。 似乎将它拭净,文清辞便会痊愈 为什么? 谢不逢不明白为这是什么。 自己可以驱逐北狄,九死一生杀回雍都。 可以夺取皇位,坐拥无边江山。 自己可以完成常人一生也难以想象的功业。 却唯独……竭尽全力,也留不住眼前这个人。 文清辞的体温,正在流逝。 大雪如被,一点一点地盖在他的身上。 像是要这以样的方式,将他从谢不逢的身边夺走。 少年忽然疯了似的用手去拂落文清辞身上的飞雪,似乎这样做,就能将他的命夺回来。 可大雪就是怎么也不肯停歇。 他刚刚拂落一片,就有新的一片补上。 谢不逢忽然停下了动作,他紧紧攥着怀中人冰冷的手指,将唇落在文清辞的耳畔,一字一顿,几乎是从齿缝中逼出一句:“你死后再无解药,我也不得不陪你一起去。” “……从此天下大乱,甚至神医谷也会随之遭殃,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他像是在威胁文清辞,似乎是在借此,逼文清辞生出求生之欲。 实际上只有少年自己清楚,什么神医谷,还有天下大乱,他都半点也不在意。 谢不逢的人生就是一场接一场的抛弃。 ……直到那日莲灯满溪,文清辞踏着灯火而来,寻到了自己。 谢不逢终于觉得自己这一生抓住了什么。 可今日他才知,这原来只不过又是一场抛弃。 “这世上,只有你永远也不能抛下我……”他咬牙切齿地说,“无论去哪里,我都会追上你。” 他攥紧了文清辞的手腕,像是要将其捏碎。 月白色的身影,几乎融入了大雪之中。 文清辞的体温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恍惚间又让谢不逢想起社日节的那个雪夜。 那只小羊,就是这样在自己的怀中,一点点失去生机,一点点僵硬冰冷。 ……一点点被大雪吞噬。 “不……不是毒,”文清辞用尽最后一点力,他笑着咳出一口鲜血,轻轻摇头,小声念叨道:“……我喂殿下的,从来都是…亲手炼…的蜜糖……” “你说什么?!” 两年前那颗药丸的甜意,好像再一次于谢不逢的口中化开。 短短的一句话,就击穿了谢不逢的理智。 他的耳边嗡的一声响了起来,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忽然有些不明白文清辞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文清辞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