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十年来积攒的疲惫, 都在一夕之间袭了上来。 这个问题文清辞早有准备, 他微微行礼,将早早准备好的安抚对方的话说了出来。 穿书意识到皇帝是重金属中毒后, 文清辞原本打算找到源头,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但是现在……他却改变了想法。 “……请陛下放心, 臣定当尽力。” 文清辞说完后过了好一会, 皇帝终于笑着慢慢松开了他的衣袖。 “好, 朕信你。”皇帝的声音低哑, 像是被砂纸磨过一番。 闻言, 文清辞赶忙后退半步、鞠躬行礼。 他没能看到,就在自己弯腰的那一刹那,皇帝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此时皇帝的心中,已经有了考量。 自己不会死。 一定不会。 纵然药石罔效,不是还有文清辞的血能用吗? 自从知道文清辞的身份后,皇帝一直对他以礼相待,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暴露出来,生怕不小心惊扰到文清辞。 这一切为的就是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直到最后关头。 一场秋雨,淋湿了整座雍都,天气一下便冷了下来。 古木梧桐上挂着的叶片,也随着秋风一起坠落。 在美的同时,为太殊宫多添了几分萧索之意。 而这衰败与生命的流逝,也让皇帝愈发紧张。 最近一段时间,皇帝只要不舒服,便会随时将文清辞叫到自己的身边去。 身为太医的他,也因此解锁了许多之前不曾去过的宫室。 比如说现在他所在的百巧楼。 文清辞去之前就觉得这个地方的名字有些耳熟,想了一路终于记起,自己穿书后不久遇到的那个坠井的宫女,就是负责打扫这里的。 熏香燃起,皇帝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趁着这个机会,文清辞忍不住不由环顾四周,认真观察了起来。 这栋楼虽然名叫“百巧楼”,但是乍一眼看去和一般的书房没有什么区别。 ……似乎只是桌子,稍大了那么几圈而已。 “百巧楼”里最大的亮点,在于这栋楼的角角落落里,都摆着很多小巧的建筑或者榫卯部件模型。 文清辞还从不知道,皇帝居然有这样的喜好。 “好了……”方才不断抽搐的肌肉一点点平静下来,皇帝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对太医说,“爱卿可以退下了。” “是,陛下。” 文清辞将银针放回药箱中,整理完后便要提着东西出去。 他的指尖刚碰到药箱,还没来得及握紧提手,便突然脱力。 紧接着,手臂也随之重重一痛。 文清辞下意识低头,朝自己的左手看去。 露在广袖外面的手背尤其苍白,像是用雪雕成的,甚至连指甲盖上都没什么血色。 只有手背上的血管,有一片突兀的青紫。 文清辞将右手轻轻抵在了左手腕上,一点暖意顺着手心传了过来,可是这仍没有唤醒麻木的左臂。 他顿了顿,终于换了一只手将药箱提起,缓步走出了百巧楼。 自始至终,文清辞都面色平静,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 没人看出,此时他正咬着牙硬撑。 ……自从上次放过一回血后,他的左手便有些无力。 文清辞起先并没有非常在意。 直到那次在运河上捡暖手筒……水里的湿寒之气,一下子便侵蚀了上来,渗入了骨骼与肺腑之中。 哪怕已经过去很长时间,文清辞仍会时不时地咳嗽。 近一段时间,随着气温一点点降低,他左手麻痹的情况也变得愈发严重,并不时生出刺骨的疼痛。 现在连提个药箱都变难了。 走出百巧楼后,文清辞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 ……不知不觉中,似乎到了将放在最下方的厚衣取出的时节。 也不知道在北地的谢不逢过得怎么样。 * 上回的棉衣,厚度只算秋装。 雍都的天一点点冷了下来,边塞更不必多说。 回到宫外的忘檀苑后,文清辞将新买的冬装整理放入箱中,一起备进去的还有天慈的解药。 按理来说,谢不逢手中的解药应该是足量的。 但最近几次,文清辞还是以兰妃的名义,为他补了好几次药。 作为母亲兰妃并不知道谢不逢压根没有中毒,回回多备解药给他才正常。 文清辞将箱子里的东西反复检查,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这才将它封箱送到了贤公公那边。 并随着估计一起送到了边塞。 驻守长原镇的将军,自然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和心意。 但是谢不逢的军功,却又无可抹杀。 于是到了最后,他只好硬着头皮,按照最低的条件为少年加赏。 饶是如此,几场仗后谢不逢还是成了昭武校尉,带兵三百人。 军法赏罚分明,向来不吝啬于有功之人。 升为校尉后,谢不逢手下的士兵,全是他自己选的。 ——在谢不逢眼里,武功高低并不重要,服从与听命才是第一位。 与它同样重要的,还有对北狄的仇恨,与心中的杀意。 这样一支队伍,如利剑锐不可当。 自诞生那日起便被北狄忌惮。 “一二一二一……” 巨大的攻城车在士兵的推动下重重地撞向城门,夯土的城墙都因此而震颤了起来。 守在城墙上的北狄士兵心中满是恐惧。 伴随着一阵重响,木质的城墙轰然倒塌。 卫朝的士兵从城门的缺口冲了进去,在谢不逢的带领下,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他们原本没想着获胜。 是谢不逢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既然已经来了,并将头颅挂在了腰间,那么为何不尽最大努力,闯出一片天地,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不过片刻,黄土压成的地面,就被鲜血浸湿。 北狄的军心,在瞬间被击的涣散。 “快快快!先从另外一个城门出去——” “换一身衣服给我!” 城内一座府邸,占领此处大吃大喝了好些日子的北狄贵族,换上平民百姓的粗布麻衣,慌乱逃窜。 确定伪装完美无缺后,便与随从一道从后门出了府邸,向着另外一座城门而去。 他没想到,还没有走到目的地,长街的另外一边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身着黑衣披着银甲的少年,提着一把重剑出现在了长街的另一头。 此时那个少年正垂眸,朝他露出轻蔑一笑。 “你……”北狄贵族身体立刻抖动了起来。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少年身上那迫人的气势,还是让他一下便认出——来人是谢不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