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寂也没管衣服,绕过书案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姜檐立在窗前,俊朗的眉目隐在黑暗中,唯有那双眸子仍如星辰般明亮灿烂。 看见卫寂那一刻,姜檐长眉按下,眼皮半垂,像个喝了苦药的三岁孩子,求哄的意图是那样明显。 卫寂喉咙发紧。 姜檐对着卫寂抱怨,“烦死了,每天都要看那些罗里吧嗦的公文,眼睛都看疼了。” 本来是有点心疼的,但听见他说这番话,卫寂却有些想笑。 卫寂自然是不敢笑的,侧身给姜檐让了让,道:“外面有寒风,殿下进来再说。” 姜檐不高兴地抿着唇,阔步从卫寂身边经过时,他身上的寒意让卫寂打了一个哆嗦,连忙将房门关上。 饶是一身寒气,但姜檐在屋内不穿大氅的习惯还是不改,进来顺手解了衣服,随意搭到不碍事的地方。 “一个请安的奏疏恨不得写出个千字文,要紧的公事更是啰嗦,一堆聱牙晦涩的东西,你说他们哪来那么多酸文?” 姜檐看向卫寂,眸中含着愠怒。 卫寂心中犯难,不好答姜檐这一问,因为他给旁人书信也这样,只跟姜檐通信时简明扼要。 大概天下的儒生都喜欢写酸文,总觉得花团锦簇的文章才能展现才情,与人辩驳时必定要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才显得学识渊博,而写策论时必定要力透纸背,不惧强权,这才是文人之风骨。 但在姜檐看来就是啰嗦,他只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知道姜檐的秉性,卫寂道:“殿下可以让他们在奏疏中所言不得超过二十五字,若事情太过复杂,那便附上一录,用来言明清楚。” 这样一来,只看二十五个字,姜檐便能分辨出轻重缓急。 “这个主意好。”姜檐双眸一亮,目光灼灼地盯着卫寂,“你好聪明。” 卫寂不是聪明,主要是摸透了姜檐的脾气,才能有这样的主意。 被姜檐夸的不好意思,卫寂撇下目光,低声问,“殿下用饭了没?” 姜檐:“看那些奏疏看得头都晕了,所以出来透透气。” 他晚饭只喝了一小碗粥,骑着马出来溜达了一圈,被卫寂这样问倒真的有些饿了。 卫寂听出了姜檐言外之意,拿出一盒点心让他先吃,自己去厨房翻找了一番。 今日卫寂胃口也不好,而且他吃的素,晚饭都没有荤腥,只剩下馒头跟几块煮软的番薯。 姜檐倒是没挑食,拿筷子在炉子上烤着馒头。 卫寂实在过意不去,“要不臣给您……煮两个鸡蛋罢。” 他不好晚上开大火,省得让人发现姜檐半夜来这里。 姜檐怕麻烦,翻过馒头烤另一面,“不用了,这样挺好。” 他难得不挑食,反而吃得津津有味。 卫寂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小半月没见姜檐瘦了许多。 姜檐吃烤馒头时,卫寂将凉透的番薯放到炉子旁边,下面垫了两张宣纸。 这半月姜檐一直没食欲,来了卫寂这里倒是全都好了。 吃过一个馒头还觉得饿,卫寂见状忙拿番薯递给他。 姜檐怕烫到卫寂,赶忙说,“我来。” 他俩不小心碰了一下手,各自都如被火舌舔舐了似的,赶忙收回手。 姜檐偷瞧了一眼卫寂,然后拾起宣纸上的红薯,没话找话地说,“快立春了。” 卫寂‘嗯’了一声。 姜檐:“今年立春立得早,不似你母亲说的迟春。” 卫寂:“很少有迟春的时候。” 姜檐:“所以你母亲起的名字好。” 平时姜檐很少说这样的话,今日却一连夸了卫寂两次。 卫寂忍不住看了一眼姜檐,对方也正在看他,眼眸被炉火映得明亮。 姜檐很认真地说,“但卫迟不好听,不要让别人这样叫你。” 卫寂面颊也被红烧得有些红,他点了一下头,“嗯。” 姜檐道:“你好好考功名,我不会拦着你,我也会好好做太子。” 卫寂心下茫然,怔怔地看着姜檐。 姜檐不自在地咳了一下,忸怩地说,“我也算见过你母亲了,我会帮她照顾你的。” 卫寂眼睫动了一下,又听他道:“你也不需多想,我这算是受人之托。” “你都不知道,这几日她天天给我托梦了,说一定要我好好照顾你。” 第47章 卫寂没有怀疑托梦一事的真假, 只是开口问,“那她有没有托殿下带什么话给臣?” “托了。”姜檐道:“她说要你好好用饭,不要一直看书,尤其是晚上不能在灯下看, 说会熬坏眼睛, 要你多跟我出去走走。” 这些话以前卫寂真的听夏子凉说过, 大抵天下所有的母亲都会说这些话。 真心关心你的人亦是会惦记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好好休息,身体是否康健。 卫寂低着头, 鼻音微重地轻轻应了一声, “臣知道了。” 姜檐偷瞄了一眼卫寂清隽的侧脸,“她还要你以后有什么事都跟我商量, 要你多听我的, 下次雨露期也要你跟我回去。” 见姜檐越说越离谱,卫寂不禁抬眸看向他。 姜檐面色瞬间不自然, 但嘴上仍旧理直气壮,“前面都是她说的, 最后一句她虽然没有明说,但要我照顾你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我哪里有说错了?” 卫寂撇下视线,“臣没那个意思。” 姜檐:“那你什么意思?” 卫寂的脸垮下来,眸中透着为难, “臣只是担心……会有人生疑的。” 他住在许怀秉那儿生了好几天的病, 若是住进东宫又生病, 有心人算一算他‘生病’的日子, 便可能会猜到什么。 姜檐忙说,“没让你回东宫, 我找了一处院子,没人会发现的。” 怕卫寂不放心,姜檐又道:“我也不会闯进你屋,你不需担心这个。” 卫寂是信得过姜檐的,姜檐虽然霸道,有时还不讲道理,但从来没有真正强迫过他什么。 卫寂:“臣只是怕麻烦殿下。” 姜檐最近本就很忙,还要操心他的事。 这话听到姜檐耳里却是另一番意思,瞬间打翻了醋坛子,“住到许怀秉那里的时候,我也没见你怕麻烦到他,怎么我这里就说怕麻烦了?” 听姜檐又提到许怀秉,卫寂满心的无奈。 卫寂:“臣与他并无太深的瓜葛,殿下日后不要再提了。” 姜檐:“是我要提的么?” 姜檐跟许怀秉好似天生犯冲似的,卫寂也不好再说什么,怕多说多错。 但不说话竟也是错的,姜檐恨恨道:“我就知道,我在你这里就只配吃些冷馒头。要是许怀秉来了,你会让他与我一样吃这些残羹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