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得如此厉害,真成了什么文弱白面书生似的。 更别说嗑了牙的嘴角汩汩流着血,一路顺下巴贴脖子流进衣领里头,没什么停的意思。 靳仪图牙关咯吱,偏开视线,凝着墙角一坨蛛网灰,低喃:“你不是说,不乐意的吗。” “……什么?” “不是你说的,不愿意伺候他!” 项穆清出乎意料,缓然扯出个难以置信的笑:“就因为这个?他可是曹亭廊,朝堂上翻云覆雨的权贵,你这是要结定梁子,怕没好日子过…… “你不是不愿意。”那木头只将同样的话重复一遍。 项穆清不再想了,低了头,说:“疼。” 靳仪图跟他看去,发现自己攥得太紧,把他一截手腕勒得发白,惶然间松了手。 项穆清将手腕收回来,揉着试图活血,却也为时已晚,眼睁睁看着那嫩白的肌肤上生出五道乌紫的痕。 心头百爪挠心的难受,靳仪图恨得牙痒,浑身不舒服,便觉得是他有错,是他招惹。 “说着不愿意,还要去,辞了官,是准备日夜陪着了!” “那我该在哪儿。”项穆清音色落了些,那双桃花眼淡了色,就剩下些阴沉沉的黑。 “有需求就出去寻花问柳。”靳仪图喉间发紧,字咬得憎恨: “前些日子惊动皇城家户,一夜掷千金的不是你了?去混你那日子啊!还是说,真就丝毫不觉得自己卖身求荣的恶心?堂堂官家公子,前途无限,后生可畏,为那几钱银两,何至于此!” “失什么态呢。”项穆清又成了点调侃:“急啊,急也没用,如您所见,我就是这般贱骨头,何必为了我急。” 靳仪图想抓他脖子,这次被人一偏闪了开,怒气还是从眼睛里往外冒: “我还是要问你了,怎就这样叫人没法安生!” 项穆清惊了,眼珠子逐渐瞪大:“靳仪图,你对我是真心的啊?” “我……!” “以为您拿我骂着爽心呢。”项穆清往后倚着,墙面的灰把他白袍染得脏,也全然不在意,软塌塌地抱臂笑: “上次可是把我骂得酣畅,以为绝了交呢,我嫌尴尬,官都不敢做了。怎么,没够啊,还要把人抓来着偏僻地儿,行您的方便?” 靳仪图对不上话,我是个什么心思,自己都不清楚的,哪儿答得了他。 “……我说的又没错,是你自做又不敢认,阐述事实而已,怎成了骂你。” “所以,卖身求荣啊……”项穆清眼中煞过道冷光,微颔了首,摇头摇头,沿着墙往下滑去。 “卖身求荣,哈哈……” 靳仪图被他笑的那两声激得脊梁骨凉,皱眉道:“不是吗?” “哈哈,卖身求荣,哈哈哈哈……” 项穆清滑坐到地上,扯着两侧头发,只顾笑了。 “是没错呢,都是事实,是我自欺欺人,不愿听罢了,靳大首领呐,没——有——错——啊!” 笑声唧唧挤来,逐渐放开喉咙,愈发狰狞,成了个肆意发狂,有些醉酒浑晕的味: “哈哈哈哈哈,我卖,卖!哈哈哈哈哈哈,卖!” 那笑再成了嘶吼,笑得发骇,笑得靳仪图开始发抖,生寒生畏。 “卖!哈哈哈哈哈哈——!卖呢,好一个独无二的高价!卖!” 靳仪图呼吸得越来越快,肺里好像被人抽走了空气,灌进火去,每一起伏都是火辣辣的疼,眼看这皇城家喻户晓的英俊美男, 如今含血笑得目眦,把什么朗气贵气抛在脑后,就像只丧家犬,街头狗,穿着华服,也遮不住的破烂肮脏。 他扯攀上自己袖口,靳仪图终是怕了,常年沉甸甸的眸子开始打晃,脚步彷徨,则慌想往后退——没躲过。 只见项穆清愈发崩溃,另一只手开始抓挠起喉咙,前胸,抓得血红一片。 “你买吗,嗯?我问你买不买!答啊,答我!算了算了,给你,我给你,你要是不要,不要你的钱,白送了,给你,我……给你,都给你!” 靳仪图吓得发傻,手比脑快的再抓着项穆清早被自己捏紫的腕子,把人整个按倒在地,不想让他再这般抓挠自己,顷刻间意识到—— 项穆清不是这么一推即倒的纸娃娃,他可是候卫大将,天赐神射,弯弓百丈破秋叶的奇才。 他若真心如现在这般闹起来,光凭拳脚争斗,未必就是自己成仁,至少两败俱伤。 他身上烫得厉害,滚烫滚烫,湿得透,像是才从热汤里捞出来。 眼前人从大笑到凄嚎,再从凄嚎到哀泣,坐地上埋头悲鸣,全是冷汗淋淋,湿得袍子黏在身上。 “谁要卖啊?靳仪图,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他!我要他不得好死,死无全尸,我要他碎尸万段!!!” “你烧着。”靳仪图以手背贴了他的额,面色愈发沉出阴冷:“谁逼的。” 他再切齿发了狠,问:“谁。” “什么人能让你发着昏头的高烧,去伺候那个老阉人。” 项穆清只顾笑了,笑得肩膀抖得厉害——也可能是冷。 “项大人不是那逍遥公子吗!皇城上下独一味的落拓自在,上可引弓百步穿杨,随随便便混得个禁卫之首,下是琴瑟笙箫,豪笔一挥书得千金,了不起的天降奇才,这世上哪儿有困得住您的东西!而今怎就没了骨气,口口声声唤了义父—— “背地就要连拖着高烧的身子,做这极恶之事,都不敢逆了!” 项穆清泣笑连连,越滑越瘫,快化成了水,泼在地上。 靳仪图额角跳得快要横着裂了:“内侍省,太仆寺,还有什么,牵根控着你的人。” “……算我下贱吧……”项穆清咕哝着发出气音。 靳仪图忍着头痛,按住他肩膀低声念:“骨气我替你撑,不就是个太仆寺内侍省,我敢。项大人,我要。” “人各有命,我用不着你可怜。”项穆清浑身游丝无力,唯嘴还硬着。 靳仪图不再多言,行动总比嘴皮子管用,刀剑才是这世上最有权的东西,这道理他七岁就懂。 虽然不知道自己犯了哪门子混了,反正心意已决,这人他是要定。 阻我的,那便是天也敢掀了。 他弯腰去捞那软成泥的,这人昏然欲睡,含恨泫涕,嘴里好像还在含糊念喃着什么。 靳仪图将人搭在肩上,那张脸无力歪进他肩上耳下一瞬,浑身汗毛猛地倒数,一股凉意从耳廓乍然窜入体内,肺里倒抽空了气,甚是连心都停了跳。 “恼火……” 项穆清蚊声喃喃,每个字都像咬了槽牙的凶狠。 “好烦闷……” “……” “要饮酒去……” “下酒菜……” “……不够,不够——” 靳仪图前脚才把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