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能轻轻唤了一声:“……老婆?” 季南风本来已经垂下眸子, 正闷头喝着咖啡,听到他的呼唤, 慌忙抬起眼, 目光不得已扫上了那捧水蓝色的勿忘我。 他的动作在一瞬间卡顿住了, 眼神下意识想躲闪,却反倒钉死在那捧花上。 他就这样怔怔地盯着那花儿,手指一不留神, 碰上了那张写着法语的卡片, 又慌忙收回。 知道是躲不过了,季南风抬起头, 有些无措地看向花丛边的那双眸子,终于, 他的眼睛“唰”地通红, 泪水便克制不住地翻涌出来。 他还是忍不住哭了。 燕鸥没想到自己的一捧花居然让季南风如此伤心,慌忙起身绕到他身边抱住他, 这一安慰, 季南风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季南风这段时间情绪压抑得实在太厉害, 精神始终绷紧到极限,方才那一出“失踪”, 直接将他整个人彻底击垮了。 “崽崽……我以为你不见了。”季南风紧紧抱着他,小声道,“我以为我把你弄丢了……” 看他这样缺乏安全感的模样,燕鸥赶紧拍拍他的背,眼眶也红起来,喉咙堵得酸痛:“我再也不乱跑了,老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季南风想说点什么,但一开口,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他还是不敢看那捧勿忘我,他不敢想象,眼前这人捧着这样一束花,站在自己的面前笑着说: “南风啊,请你不要忘记我。” 他必然不会忘记,但他难过的是,燕鸥看起来一副豁达模样,原来也会悄悄地害怕分别,害怕被遗忘。 似乎是生怕他再离开,季南风狠狠把人圈在自己的怀里,不愿松手。许久他终于勉强稳定下来,生怕再影响到燕鸥的心情,便转身来到水池边,用凉水洗了个脸。 他们的分别必不可能坦然。 不得不说,季南风的情绪调节能力,相比以前已经有了飞跃式的进步。洗了把脸的工夫,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情,除了眼角依旧泛红之外,已然看不见任何崩溃失控的迹象。 不知为什么,燕鸥看得有些心疼,但他又怕自己说错话又把别人哄哭了,便只好拿起一片吐司,抹上草莓酱,递到季南风的嘴边,喂他吃。 季南风难得顺着他的意思被照顾,没有咬靠近自己的那一角,而是偏过头来,轻轻咬了一口燕鸥拿着面包控制不住发抖的手指尖儿。 被猝不及防咬了一口,燕鸥下意识缩回手,接着便笑道:“你是小狗!还咬人呢!” 季南风便配合地歪起脑袋叫了两声:“汪汪!” 燕鸥轻轻敲了敲他的头,咯咯笑起来。 头疼有所缓解,燕鸥赶紧吃完早餐趁热打铁,央求季南风又带他到附近转了转:“今天天气真的很好,不出门很浪费。” 季南风自然不可能拒绝:“走,出去逛逛。” 季南风早就做好功课,熟门熟路地开上车,载着他去周边玩。 他们去了库尔街,这是一条著名的艺术街区,到处都是跳跃扎眼的涂鸦墙。各式各样的色彩、风格迥异的画法、稀奇古怪的脑洞,让人眼花缭乱。 两个人很快被这些层层叠叠的艺术表现吸引到。燕鸥赶紧拿出相机,一边拍照,一边感慨:“大部分的时候,我感觉艺术就像是水和风,温柔又自由。但是有时候也像火一样,还是蛮有攻击性的嘛。” 燕鸥说得没错,只是看那一层层被磨损、被遮盖、被改写的彩色墙面,就能让人想象得到,那一群带着艺术激情的人站在墙边,用画笔当作武器,在被颜料浸润的空气中火热交锋,进行了一场场轰轰烈烈的领地战争。 这样的火拼很有趣,带着与高雅无关的野蛮,又表达着最质朴的热爱。这就是艺术的迷人之处,可以温柔似水在高堂,也能热情如火在乡野,不拘泥于形式,不受限于工具,它的任务永远只有表达、表达、表达。 燕鸥蹲在路边,拍涂鸦墙前路过的鸽子,季南风就站在他的身后,拿手机拍着他。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季南风也养成了用照片记录生活的习惯。这一趟旅行下来,他的手机相册里满满当当,全是在各处游玩的燕鸥,还有和燕鸥一起看到的景色。 眼下,身穿白衣的燕鸥在斑斓的涂鸦前,素净得格外突出。而在燕鸥的眼里,跳跃的颜色印在视网膜上,像一簇簇火苗,将这两天被病痛压得昏黑的世界点亮了。 乘胜追击,他们一路去了基督山伯爵城堡,走进大仲马书中的世界,又去了欧洲和地中海文明博物馆,了却了燕鸥在艺术中感受海风与光照的愿望。 中午,两人吃了一顿仪式感满满的法餐。虽然燕鸥尝不出味道的好坏,但光是这样精致优雅的就餐环境,就能让他的兴致和状态好上很多。 老港口、马赛大教堂,他们一路边走边看,居然也将马赛的主要景点转了个大概。 他们现在的计划便是,尽可能少在同一座城市逗留太久,他们要在尽可能不缩减计划的前提下,尽快到达挪威——这是他们到达北极前的最后一站,他们会在奥斯陆停留,一直等到北极燕鸥归来,再继续北上,在北极与它们相会。 此时,既然燕鸥状态尚可,想去的地方也大致浏览个遍,那么他们便可以继续背上行囊,从马赛奔向下一座城。 第二天清晨,两个人赶上最早的火车,前往意大利佛罗伦萨。 于车厢落座后,燕鸥顺势靠在季南风的肩膀上,头又开始嗡嗡疼着,精力比昨天差一些。 他揉了揉太阳穴,想到这人问过自己,要不要回去做个复查,又回想起昨天短暂离开时,那人担心的模样——如果因为自己的倔强出了事,他自己倒是愿意认栽,但对于季南风。是不是太不负责了些? 燕鸥悄悄攥紧拳头,心里却还有些不甘,权衡再三也只能问:“老婆,你希望我回医院看病吗……?” 被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季南风有些没反应过来,看着他,许久没能说话。 就这么沉默的一小会儿工夫,燕鸥便后悔了——他还是不敢想象现在折返回去住院看病的样子,已经见识过蓝天的鸟儿再被抓回笼子,定是比家雀痛苦百倍。 许久,燕鸥还是开口,给自己留了条退路:“如果我的精力体力支撑不了我继续前进,到时候,自然而然就会乖乖看病了。” 或许到后来,太累太难受,他自己就会放弃了。但谁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季南风听到这句话,终于回过神来。他偏头吻了吻燕鸥的双唇,意思是堵住他的嘴,让他不要再说了。 “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前进下去。”季南风说,“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