鸷要真是个寻常病秧子就好了,让张爱卿随便怎么弄死;柳家没后代的话,柳丞相的心思会死掉许多。 他摆了摆手:你先去罢。 李镛:吾觉得,柳家该收拾收拾。南佛总和那种东西住在一起,叫人不放心。 - 出宫之前,御皇悄悄递了话,再让张引素去城外北郊的幽禁所看看从前的摄政王。 摄政王李眠是李镛的小皇叔,被幽禁到如今,人已不太清醒了。总穿着素衣,怔怔坐在院子的树下。 张引素没带东西去,怕吓到他;原就文弱柔和的人,如今穷途末路,叫人不忍心多看。明明面庞还是盛年,但披散的长发都灰白了。 记得小时候,父亲在元日时带他去王府拜访,这人坐于主座,风姿秀美,被满身绣珠洒金的华服包裹着。 原是斜揽着一具朱弦琵琶的,见有个可爱的孩子来了,就笑着将孩子抱在自己怀里逗弄。那弹过张引素鼻尖的手指,就像玉雕的那般洁白无暇。 张引素看他宽袖下露出的枯槁手指,心里是难过的。 问候了几句、安抚了几句,原该立刻告辞;可李眠却抬起头,柔声问:他又让你找什么内奸吗? 张引素不能答,只能沉默。 李眠笑了:哪来那么多内奸。通敌的事,说不定就是他自己办的,弄个引子。 张引素压低声音:殿下,我不管你为何提起这事,也不管你如何知道,但为了性命,不要再提了。 李眠突然伸手拉住他。远处廊下的卫士虽然没有喝止,但都朝这里缓缓聚了过来。 李眠:奉雪,我这样的性命,给你,你要吗? 他匆忙告退,不能再留。这人没有疯,就因为没有疯,所以比疯了还要痛苦。 张家原与李眠很亲好,家中有人成为李眠的陪读与师父,张引素幼时入楚山、成为关门弟子,也是李眠为之牵的人脉。 如今皆是如履薄冰,张氏一族过得并不安稳,荣辱全系在张引素一人身上。 他走出幽禁所,才觉得外面的风清新了些;袖中有一片碎帛血书,是李眠方才偷偷塞进去的。 “护晋”。 ——晋王是李眠的亲弟弟,为了李眠被幽禁的事,已发出许多怨怼之言了。 张引素回到柳府是深夜。他独坐廊下,对着月色看血书,看了很久。最后还是点起灯火,打算将它烧了。 可碎帛还未触及火焰,一条细肢就从旁边窜来,嗖得将它抢了。张引素大惊:把它放下! 柳鸷得意忘形:你也跟人幽会?在哪在哪?! 张引素挂心李眠的血书,这东西不能流传出去:还我! 柳鸷:我就不—— 突然一阵夜风起,将它吹离了细肢,不知飘落到哪个地方去了。 第6章 6 听说张先生被公子惹怒了,抽了柳公子一顿。 虽然先生抽弟子也是常事,但手腕粗的竹板打小腿,硬是打断了三根……把相府的人都吓得不轻。他们能看见的“柳鸷”又只是柳鸷的障眼法,它故意把它弄得凄凄惨惨,趴在榻上,好像命不久矣。 丞相一整天都在朝内。柳乌不敢惊动父亲,只让人偷偷去请将军府的人来。杨戟府上的医师对打伤有经验,丞相府的医师已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柳鸷一刻不放过他:哈哈哈敢打东家的儿子!你要被轰出去了! 他哪还有心情跟它纠缠,倒恨不得真的被柳家彻底轰走。 李镛对柳乌有意,意还很深,深到都要对其他柳家人下杀手了——他忽然有些羡慕这个污秽,它是真的没心没肺。 他看着那团不知死活的黑影:你知不知道,柳家可能要完了? 柳鸷:啊? 张引素:御皇很喜欢柳乌,但柳乌是丞相之女,他不愿再壮大丞相的势力了。 柳鸷:啥意思?不懂,我又没脑子。 张引素嗤笑:就是说,如果丞相不是丞相,或者丞相落魄了,甚至说,死了,那他就能安心娶了柳乌。 其实柳鸷还是没明白。它只明白一点,那就是柳乌喜欢杨戟:我姐和小将军怎么办? 张引素没吭声。对于他来说,这件事没有那么多的“怎么办”,只会想着如何用最小的动静把事情了结,顺承君意。 柳鸷:我姐岂不是很可怜?你上司是不是有很多个老婆? 张引素深吸一口气:杨戟可能也会有。 几根细肢在空中挥了挥,变成剪刀的形状咔擦咔擦:我阉了他。 ——它之前跟张引素去过将军府,虽然很勉强,但还是可以到达的。 他们在僻静处说话,远处传来门房的声音,说是杨小将军带着医师来了。 原本病病歪歪趴在榻上的柳鸷,在杨戟带医师进门的一瞬间康复了,直接坐起抓住小将军的双手,认真问出了一个问题。 柳鸷:杨戟,你会有几个老婆? 变成剪刀手的细肢在杨戟脚边摇曳,咔嚓咔嚓,蓄势待发。 杨戟看向柳乌。她喊他来,是说弟弟被打伤了腿;但现在看起来,被打伤的可能不止是腿。 柳乌:我弟弟可能神志不清了……会不会是那种回光返照? 杨戟:说不好,要不做二手准备吧。 柳乌泣不成声。丞相夫人病逝得早,走的时候,唯独放心不下柳鸷。她又不能对张引素口出恶言,只能含泪看着小将军,落了许久的眼泪。 柳乌:鸷儿的棺材用什么样式比较好?近几年京中流行什么款的? 杨戟神色严峻的脸上难得有笑意:听你的。 柳乌破涕而笑:你真是……这都听我的?应该听弟弟的嘛,他自己的东西自己选…… 杨戟:他懂什么。你眼光好,给他选的他一定喜欢。 两人就在病榻边轻轻说起话来。最后还是张公子听不下去,冲过去把柳鸷拽起来:皮肉伤,没事了! 柳鸷还没甘休:等等!给我选哪个款?让我看看! - 柳丞相下朝了,回了家中。喝茶时听说张引素打了柳鸷,非但不生气,还很赞赏。 柳丞相:就是被我们宠坏了。仗着夫人走前嘱咐的话,不学无术,一事无成! 柳公的妻子走得早,死前还放心不下这个孩子。真正的柳鸷先天羸弱,活不了多久。妻子从前为这孩子都疯魔了,时常被人瞧见抱着孩子在角落自言自语。 也许是年纪大了,他让张引素陪自己喝了些淡酒,回忆了些旧事。 说来好笑,像柳家、张家,孩子很小就接受了自己以后的人生不由自主,仕途、婚配皆有父母做主。 可偏偏柳相和妻子是两情相悦,说难听些,叫私相授受。 柳丞相:她经常看见些神神鬼鬼的,还喊我去看,我什么都看不见。这么一来二去,就认识了,觉得她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