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巡之后,天气就一天比一天暖和,今年入夏早,才五月就可以换上薄衫了。 司天台院子里的草木葱茏起来,尤其是墙根下乔观星种的一丛薄荷,每每风过,都能送出沁人的清香。 有段日子没来的周明瑟一进园子就围着那些薄荷走了一圈,笑道,“怪不得我前几日在兄长身上闻到了薄荷草的香味呢,原来是你这里沾染上的。” “是啊。” 乔观星语气有些无奈,“殿下他……在我这里待的时间太久了。” 周景元每天早上下朝了要过来,中午要一同用午膳,下午就把司天台当自己书房用,一直到入夜才让人点灯回东宫。 整日和上司同处一室的打工人小乔多少有点坐立难安,总不好上司努力工作,他端着盘点心边吃边看吧。 他尝试努力去为周景元做点什么,比如铺个纸研个磨,只不过他磨好的墨汁周景元从来不往奏折上写,反而是小心翼翼放到一边,又让人换了新的砚台上来。 乔观星疑惑发问,“殿下,您怎么不用我磨的墨?” 正在工作的太子殿下眼神并没有离开奏折,言简意赅道:“浪费。” 小骗子亲手为他研的墨,用在这些繁杂的政务上当然浪费。 “哦,好吧。” 乔观星很沮丧,他磨的墨的确不是很好,殿下觉得浪费奏折和纸张也是情理之中。 深知自己工作能力不入殿下青眼,他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给周景元添乱了,抱着自己的点心盘子坐回了窗边软塌上,专心吃东西。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些轻微的咀嚼声,周景元放下手中的公文,朝窗边看过去一眼。 雪白的宣纸铺开,他慢条斯理地沾上乔观星磨的墨,细致又熟练地勾勒那人的眉眼。 在不被乔观星察觉的时刻里,他已经画过千百遍。 关心上司工作进度的乔观星抬头看向周景元,见殿下好像是在画什么东西,很有兴趣地走过去围观,“您在画什么?” 周景元手一抖,一大滴墨落到桌上,稍稍洇湿了宣纸的边缘。 他放下笔,收纸的动作极快,甚至还透着几分不常有的慌乱,明明耳垂红得快要滴血,还要故意冷下来脸教训人 “不准过来看,坐回去!” “……好的,殿下。” 该不会是什么机密文件,看了就要杀头的那种吧? 乖乖坐回去的小乔瑟瑟发抖。 周景元见他回原位坐好了,这才松了口气,怕人又在他还没画完的时候跑来看,只好随手从桌上抽了支笔,拿了张纸给乔观星递过去。 书架上的《诗经》也被他摆在乔观星面前的小案上,太子殿下板着脸留作业,“先把前五篇抄录一遍,孤一会儿检查。” 乔观星:……啊? 虽然不知道上司为什么突然安排这种工作,但是问题是,他不会用毛笔啊。 打工人小乔看看书,看看纸,又看看笔。 然后干劲满满的挽起了袖子。 管他会不会呢,殿下动不动给他那么多奖金,听从殿下的安排是应该的! 周景元在自己的桌子上放心的把最后部分画完,乔观星就在小案上以一种极其别扭的握笔姿势想要把字尽量写得好看一点。 他蘸墨水没个轻重,滴的到处是,纸上被弄的乱七八糟。 下意识用手帕去擦,结果渗的满手都是,脸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几道。 完了,小乔可怜兮兮地皱眉看自己的作业纸,喜怒无常的殿下这下肯定会骂他。 正这么想着,手里的纸就被人抽走,周景元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桌边,盯着那张纸看了半天。 沉默片刻,乔观星咽了下口水,打算主动认错,“殿、殿下……” “嗯?” 太子殿下放下纸,伸手蹭了下他的脸,才开口道,“宁大人写得都比你好。” 本应该是斥责的话,但他眼里却蕴了些不常有的笑意。 周景元有一副好皮囊,此时笑起来,就连同为男子的乔观星都愣了一瞬,然后默默回味了片刻。 太子殿下忽然伸手包裹住乔观星握笔的手,“教你写孤的名字。” 这个姿势下,两人靠的极近,近到乔观星能清楚的听见身后周景元胸膛中传来的心跳声。 好快。 乔观星莫名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热,还分神去想,上司心跳这么快是不是低血压?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又被自己和周景元交握的手吸引,对方的手心贴在他的手背上,温暖有力。 沾着饱满墨汁的笔尖在纸上落下,是周景元三个字。 “殿下……” 声音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尾音有些细微的发颤,定了定神,又补充道,“这不太好吧?” 在封建王朝写皇位继承人的名讳,搞不好是要被砍头的。 周景元似乎是又轻笑了一声,“恕你无罪。” “周景元”三个字写完,太子殿下没放手,又在旁边补了个“乔观星”,这才放开手心里的手。 他微红着脸低头问乔观星,“如何?” 乔观星像是还没反应过来,慢半拍的点点头,“好。” 奇怪,小乔忍不住伸手贴了贴自己的脸颊,很烫,心跳也很快。 这也会传染?难道他也低血压了吗? 悄悄看一眼身旁的上司,乔观星没说话,感觉心跳更快了。 窗外温热的风吹进来,夹杂着浓郁的薄荷香气,他忽然有一种很奇妙的直觉,他觉得现在的太子殿下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了他的。 但…… 走还是要走的,他不能一辈子待在皇宫里。 现在还好,有司天台作为傍身之所,若是等到周景元登基,那仙园肯定会被一把火烧尽,其他大仙同事估计砍头的砍头,下狱的下狱。 那时候,他要怎么留在宫里? 没了这个国师身份,难道真的要去当太监? 不行,绝对不行! 乔观星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把逃离皇宫计划提上日程。 其实他早就已经开始准备这件事了,只是周景元来司天台来得太勤,他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机会。 看来还是得旁敲侧击一下。 他斟酌着发言,“殿下啊,您以后还是不必总是来司天台了。” 周景元把那张沾满墨的破纸往袖口里赛的动作顿了一下,眼里的神色沉下来,“为何?” 小骗子不是最想天天见到孤吗?还是说这么快就厌烦了? “……您每天那么早上朝,还有那么多公务,多累啊。” 乔观星说的情真意切,“这里又不比东宫,没什么伺候您的人,您休息不好怎么办呢?” 原来是这样。 周景元脸色缓和,原来小骗子是担心他太累。 细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