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 眼下朝中最缺的就是钱,俺答封贡以来,朝廷在各处的兵费有增无减,今年因黄淮水灾一事,户部又向各地发出赈灾银,王国光这户部尚书当得着实是里外受气。 他想省钱,可花钱的地方比省钱的地方多太多了,京中各衙门也在向户部伸手要钱,两直十三布政司也是将户部当成了钱袋子,各个只知道伸手。 眼下出了一个要钱少的官员,王国光又怎么会不乐意? 张居正仔细一想,还是给在乌程的潘季驯去了信。 潘季驯有治水之才,这一点张居正是很清楚的,不过他眼下用了吴桂芳,吴桂芳意见与潘季驯相左,他自然不好在起用潘季驯,治河之事只能一心而为,主意太多反而难以将河治好。 不过…… 他与郭朝宾商讨后,又找来工部及顺天府于治河一事相当精通的官员,这些官员的意见都很一致——可以先由吴桂芳施为,他的水策是有可取之处的。 眼下淮、徐、扬等地水患严重,吴桂芳既承担着治水之责,无论采用何种治水之法,都得先水患阻挡了再说,否则再过几年大水淹了泗州城,谁也没法承受天子的怒火。 …… 柳贺的治河之策,张居正自也是细细读了一遍,因吴桂芳夸柳贺夸得太狠,张居正也想探究探究柳贺究竟做了什么。 事实证明,他这个门生做什么都能立刻上手,且经手的事务都能够尽职尽责完成,任日讲官时也是如此,到地方任职也是如此。 此次南直隶水患,一批官员受到斥责,也有一批因救灾有力受到褒奖,南直隶各府交上的官员名单中竟有柳贺的名字,这叫张居正吃 了一惊,可了解柳贺在当地做过什么之后,张居正立刻明白了。 而看柳贺写出的治水之策,这完全不像一个刚接触河道不久的官员,倒好像在河道上浸淫过数年一般。 柳贺为人虽不声不响,却着实是个能成事之人。 但这治水策……考成法推出前,柳贺给他写过信,信中毫不客气地直言考成法的利与弊,虽他大力夸赞了考成法的益处,对他这个座师的称赞却远不如称赞吴桂芳这般直白。 他倒不知自己这门生和旁人写信是这般口吻。 当然,张居正对柳贺吹捧吴桂芳的行为并不放在心上,毕竟他每日都接到无数封吹嘘他的书信。 大明朝官员上疏一贯是这样的风格,吹捧天子及上官占了七成,实用的话通常都在三成以下,看书信时前面都可以匆匆略过,只捡重点看就是了。 …… 治河之策得到张居正首肯后,吴桂芳便正式向天子上疏,严明此次治河要疏浚旧河、修筑堤坝,将淮河和黄河之水归入正道,要在高家堰、归仁集、柳浦湾等地各自筑堤,还要修遥堤、缕堤等。 虽花费不似开通新河那般庞大,但是河工耗费一向甚巨,因而吴桂芳这疏一上,朝野上下立刻议论纷纷。 吴桂芳此前力挺的是开通新河,他在此事上和傅希挚产生分歧,但靠着张居正的威势,他的想法便是治理黄淮的主策。 但眼下,吴桂芳竟轻易地改了主意! 一时之间,朝中折子乱飞,有弹劾吴桂芳浪费朝廷财税的,也有弹劾吴桂芳为官软弱的,更有官员认为治河之事重要,轻易改弦易辙便是辜负了天子的器重,要求吴桂芳辞官的。 作为吴桂芳的得力干将,柳贺也不能幸免。 他此前得天子特赐飞鱼服,便有言官弹劾,说天子对他恩遇太重,柳贺未到而立之年就蒙天子恩典任日讲之职,这已是天子厚待了,再赐下飞鱼服,即便是天子偏爱柳贺,柳贺也不该不要脸地收下才是。 这件事上,文官们既批评了天子,但骂柳贺骂得更狠。 当然,这其中也有柳贺得罪了张居正的缘故在。 此时的言官们还是颇有战斗力的,可以说是喷遍朝野上下,人人为之色变。 只要不得罪内阁,言官们的日子便格外好过。 柳贺被打发去治河之后,因他守高邮湖有功,耳边着实清净了一阵子,但眼下吴桂芳更改了治河的策略,言官们又从他奏疏中知晓,柳贺在这份水策上也发挥了作用,言官们当然不客气,一波一波的火力对准他。 可惜柳贺人不在京城,言官们的风采他是无缘得见了。 若是他亲眼看到,恐怕得感慨自己再次因帅获罪了。 因朝中议论众多的缘故,柳贺的这篇《治河策》也被公开了。 …… “泽远这人,在外也不闲着。” 翰林院中,罗万化、于慎行、吴中行等人聚在一处,一起读柳贺这篇《治河策》。 柳贺文章写得漂亮,几人一向十分清楚,这篇《治河策》读完,依然是柳贺一贯的文采风流,但和会试时、在翰林院时不同,或许是到地方上历练过的缘故,柳贺的文章更是平实实用,字字句句都奔着解决问题而去。 “这等文章,读来真令人齿颊留香。” “在下觉得,这文章的厉害之处不在文采,而在于一个策字。”于慎行道,“黄河为何难治?黄河夺淮后,淮河各府水患连连又是何故,泽远在这篇《治河策》中已提得分明,且遥堤、缕堤等如何发挥效用,他亦是条条说明。” “泽远为人本就实在,他写出这样的治河策并不叫人意外。” “我少时常见黄河泛滥,治河之事我懂得虽不多 ,却觉得泽远所列诸条都可堪用。” “若是泽远真能将黄淮治成,这《治河策》恐怕会成为后世效仿的典范了。” 翰林院中诸同僚原以为柳贺会因被外派治水而颓丧,结果柳贺不声不响地又搬出了这《治河策》,即便对河务不通之人,也能感受到这《治河策》的厉害之处。 “这《治河策》若是真能成了,柳泽远恐怕五年都不能回京了。” 见罗万化几人为柳贺高兴,有人凉凉说道。 罗万化目视着这人:“泽远是能成事之人,他既已离京,心中所念的便不是这京城风光,而是如何将河治好,还十万百姓以安宁。” “何况无论泽远何时回京,《治河策》这般的文章,阁下恐怕五十年也写不出来。” 罗万化脾气本就执拗,连张居正的招揽都不理会,因而他堂堂状元在翰林院中却并不受重用,可无论如何,罗万化的科甲就是高于这几位嘲讽之人,正如这几人便是再讥讽柳贺,就文章本身而言,他们仍是远逊于柳贺。 《治河策》一时之间火爆京城。 柳贺当年连中三元名动京师,之后他官位升得虽快,于文章上却并无建树,坊市之中也少见他的文章集册。 便有人想,莫非柳贺是江郎才尽了?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