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重重震了两下,半点火气也没了,心里的话不留神就溜出来:“我来找你。” 电话那头立刻响起吸气的声音,听得蒋正柏揪心又懊恼,是不是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孟兰驰的眼泪却在自己面前说掉就掉,可是哪一次没把他的情绪搅得天翻地覆? “蒋正柏......对不起。” 孟兰驰像刚刚学会说话的幼童,每个字都组织连缀得艰难,吐字又那么模糊。 蒋正柏心跳的频率微微错频,低声说:“为什么说对不起?”话问出口,极度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缚住他,他又慌不择言地制止他:“别说了。” 孟兰驰站在医院茶水间的角落里,不知道是不是正对着空调出风口,他的脸色凝霜似的苍白。时好时坏的病情,日夜颠倒的陪护,还有大伯车轮战似的洗脑战术,已经让孟兰驰身心俱疲了。 最诛心的不过就是大伯那一段:“你爸爸护着你,让你没怎么吃过苦,所以你勇敢,所以你热烈,你为那个男人甘愿背叛家庭,那个男的要是有情有义,没准真能和你白头到老,可是我就问,想到你的爱情是以你爸的命为代价的,你能不能心安理得继续幸福下去?” 他能心安理得吗? 当然不能。 孟兰驰觉得万念俱灰,他从来没那么痛恨过自己的自欺欺人,总是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却不知道包裹着他的那个大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三十了,好不容易等来跨越十余年的情投意合,他喜欢他,他也喜欢他,前路坎坷,他知道,他也做好了准备,可是真的面对孟方舟以死相逼,他还能梗住脖子? 他还对不起蒋正柏,明明没有能力顺顺当当地解决出柜的问题,还拉他下水,害他深陷漩涡。 “孟兰驰,你不是让我等你吗?”蒋正柏等不到孟兰驰说话,质问:“现在,不要我继续等了吗?” “蒋正柏,别......” 孟兰驰的话还没说完,蒋正柏的话横冲直撞地插进来:“这句话你为什么不对傻子一样等了那么多年的自己说?你不接受,要我接受?走之前眼泪汪汪要我等你,现在一个电话就要打发我走?孟兰驰,你不是欠收拾?” 他气急了,话赶话,差点脱口而出:“孟兰驰,从来只有我踹别人的份,没别人踹我的份,你滚吧。” 电话那头胆战心惊地噤声,只有微弱的吸气声。 蒋正柏觉得自己会心软,他老是对孟兰驰心软,而现在,他怀疑,是不是对孟兰驰太心软,太随着他了,让他忘了自己的分寸和底线在哪里? 他知道,按理来说,他应该要给孟兰驰时间重新考虑两人的关系,但是,他给不了孟兰驰这个时间,也不想给孟兰驰这个机会。 蒋正柏沉声:“你挂电话吧。” 蒋正柏不忍心这个时候主动挂了他的电话,光是想想孟兰驰可能会暗自难过成什么样,他倒先受不了了。 孟兰驰磨磨蹭蹭没挂。 蒋正柏心被揪紧,难捱地说:“......你不挂我挂。” 说着,屏幕依然显示正在通话中,两人又僵持了几秒钟。 冲动斗狠、怯懦畏缩的话都说了一箩筐,可是又谁都不忍心把话说绝。 挂电话的主动权推来推去,可是谁都舍不得结束这个不愉快的通话。 二分四十五秒的空白通话后,孟兰驰切断了通话。 这就是蒋正柏对他们这段感情的最后印象。 第四十二章 入了秋,连迟钝的方宁榆都发现家里气氛诡异了。尤其是一张桌上吃饭的时候,大哥话更少,妈妈也总是偷偷打量大哥的脸色,好像双方话语里都埋着一踩即爆的地雷。 “这礼拜我要去天津一趟。”蒋正柏说着,看了眼正在餐盘里把菜拨来拨去的方宁榆,方宁榆立刻乖乖把菜全吃了,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蒋正柏愣了一下,很快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但是脸色已经不那么好了。 反正方宁榆觉得大哥最近看自己也挺不顺眼的,可他也想不清楚他到底哪儿触了大哥霉头,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连之前不那么喜欢的白菜也乖乖每餐吃掉了。 大哥凭借余光又看了他一会儿,眼神如有实质地压在他身上,让他如坐针毡,小腿肚都有点抽筋,好在大哥很快放下碗筷:“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方宁榆做完作业,又溜到蒋正柏门前,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好直接推门进去,相当乖巧地先敲了门。 “进来。” 方宁榆推门进去,反手关上门,看见卧室地毯上摊着个黑色行李箱,里头空空如也,而蒋正柏正坐在地毯上兴致阑珊地抽烟,脸色淡淡的,见他进来,也没半点尊老爱幼要把烟掐了的意思。 “大哥,你怎么又在抽烟?” 蒋正柏瞥他一眼:“心里烦,不抽烟,就抽你。” 方宁榆浑身皮一紧,赶紧坐到他旁边,“大哥,什么烦心事,说给我听听吧。我跟你一起分担。” 蒋正柏嗤笑一声,空着的那只手揉揉方宁榆软篷篷的头毛,“行了吧,我跟你这种小孩儿有什么好分担的。我去一个礼拜,你在家乖点。”说完,又给小榆转了笔零花。 天津之行比想象中顺利很多。 到了滨海新区的东海岸,队员在附近酒店稍作休息。蒋正柏和徐书鹏被几个朋友邀请去附近的浪花艺术馆参观。 “这里还有个青少年水上运动培训基地,帆船,浆板,皮划艇,都有。”介绍人说。 蒋正柏没说话,徐书鹏见状,立刻接过话题侃侃而谈。 回到酒店,在餐厅吃饭的时候,徐书鹏问:“你还好吗?是不是有点中暑?” “有点没睡好。”蒋正柏答话,一手把手机反搁在桌面上,继续吃饭。 徐书鹏动态视力极佳,手机明显停留在高铁票页面。 他揣摩着他的意思,说:“天津这个地方,离北京倒是挺近的,去玩儿两天?” 蒋正柏难得笑了笑:“北京有什么好去的。” 徐书鹏微微晃神,也笑:“也是。还是早点回家好。” 接下来的比赛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单日赛程完成后的那天傍晚,徐书鹏打蒋正柏电话,想说有人请吃饭,可是无人接听。透过临海酒店的落地窗,他看到海湾里挂着船队标志的船出列了,在一片随着水波寂静摇晃的帆船中是那么突兀。 “蒋......”徐书鹏几乎要叫出声了。 那艘帆船在金色的黄昏海面上,像一块光的碎片,银亮的桅杆和船身比之前都要显眼,很快就在大海中寻到了自己的轨迹。 他的呼吸都暂停了。 半刻钟后,船回来。船上下来个湿漉漉的人,像刚从海里捞回来的,他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