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不是凌鸣玉入世想要看到的。 与其在外流落,何不如让谢妄暂且待在林家,他再寻时机,领谢妄走向修途。 他难过得垂下头:“我同你坦白,是因为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不想欺骗于你。” 捧着的包裹底部,凌鸣玉的手指不安的缠做一团。 谢妄眼中玩味一闪而过:“所以?” 凌鸣玉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巨大的勇气般:“所以——所以我想问问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你暂时留在林家,我们重新认识!” “重新认识……”谢妄眼睫微颤,若有所思。 “是!”凌鸣玉绞尽脑汁,正搜肠刮肚地想些表露真心的话。 便见谢妄薄唇开合: “好啊。” “你先不要拒绝我!”凌鸣玉后退两步,单手虚虚地捂住耳朵。 凌鸣玉其实也想两个耳朵都捂住,可是他左手还抱着小包裹,实在挪不开。 然而下一秒,他才缓缓反应过来,黑瞳难以置信地逐渐瞪圆了:“你说什么?” 谢妄随意地靠在床头,三千乌发如墨般倾泄而下,他略显苍白的面容上浅勾出一抹弧度:“我说可以。” 凌鸣玉万万没想到,谢妄答应得竟如此爽快。 但是仔细一想也合理。 谢妄颠沛在外,不知道受了多少冷眼排挤。 凌鸣玉想,若这个时候,有个人说想要认真和自己交朋友,他也一定想也不想地一口应允。 凌鸣玉默默胸前握拳,那他一定要对谢妄更好,这样才不会辜负谢妄对他的信任。 至于谢妄母亲的玉壁……他再派人去找找看。 谢妄喝完药一抬头,看到的就是凌鸣玉握拳的动作。 他眼中玩味愈浓,将药碗放置一侧。 下一秒,凌鸣玉立刻打开一个玉盒子递到他面前。 玲珑剔透的玉盒正中央安静躺着一枚灵气流转的雪白云纹丹丸。 丹丸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只一眼,谢妄便认了出来——菩提春灵丹。 不仅品阶是最低等的黄阶丹药,甚至它用以炼制的原材料,包括炼制技巧、火候等等,都只能勉强算合格的低劣品。 这样一颗丹药,从前就算送到谢妄眼前,谢妄也不会多看哪怕一眼。 然而在凡人界,便是王公贵戚,恐怕也不定能得到这么一颗。 谢妄垂眸一看,同样的玉盒,在他床柜上还垒着一沓。 恐怕林家大半的菩提春灵丹都堆在他眼前了。 他一挑眉:“这是?” 凌鸣玉背过身去拿其他的东西,毫不在意的说:“调养身体的药,我问过了,医官说你吃了这个,身体才能好的更快。” 仿佛勘透了谢妄的顾虑,凌鸣玉故作轻松道:“你不要想太多,这个丹药很便宜的,我们家库房里还有好多。” 凌鸣玉刻意忽略掉他去拿药的时候,被药房长老追着骂了半个时辰的事情。 在凌鸣玉恳切的目光中,谢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凌鸣玉,取过丹药缓缓服下。 怎么回事…… 被盯住的凌鸣玉突然无端觉得浑身都别扭起来…… 就好像,谢妄吃的不是丹药,而是把他团吧团吧吃下去了一样……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凌鸣玉晃了晃脑袋,赶紧把这个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 凌鸣玉和谢妄的关系,在破冰后迅速升温起来。 谢妄卧病在床,凌鸣玉便每天往谢妄床前跑。 谢妄病中无聊,凌鸣玉给谢妄搜集了各种各样的杂记古籍。 谢妄无意中提及没吃过冰糖葫芦,凌鸣玉当天下午就领人去将糖葫芦连带插糖葫芦的草靶子一齐买了回来。 给谢妄尝过糖葫芦后,又将剩下的分发给了众人。 除了糖葫芦,凌鸣玉这一次还一并带回了九连环、鲁班锁、花毽子、陀螺等等玩意。 凌鸣玉原话是这么说的:“我听你说没吃过糖葫芦,想来这些玩具也都不曾玩过,所以看到的时候,就想着都买回来给你看看。” 凌鸣玉将一堆玩意堆在谢妄床前:“看看喜不喜欢?” 谢妄起先一愣,旋即眼中无情绪的微微勾起唇角。 他没想到,“林奚吟”竟如此煞费苦心。 他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呢? “多谢。” 然后谢妄面上的浅笑,在从一堆花花绿绿的玩具中翻出一只三岁小孩才玩的陶响球时,彻底僵在脸上。 凌鸣玉毫无察觉,搬了个圆凳,坐在谢妄床前快乐的摆弄。 他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别说谢妄了,这里面好多玩意凌鸣玉听都没听过。 凌鸣玉一个一个的摆弄,看不懂的地方时不时向谢妄提问。 只能说谢妄不愧是小说中足智近妖的大反派。 虽然和凌鸣玉同样是第一次摆弄,但凌鸣玉折腾半天也看不懂的地方,谢妄总是能轻而易举的点明要领。 新玩具一番捣鼓后,凌鸣玉对谢妄的崇拜程度成倍上升。 玩归玩,凌鸣玉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 他不动声色间坐到了谢妄身边,望着垂眸拨弄手中陶响球的谢妄,故作自然问: “那你今天开心吗?我是指,吃到了你没吃过但味道还不错的糖葫芦,还玩了这些,你小时候没见过的东西。” 凌鸣玉侧头望向谢妄。 这数天凌鸣玉的精心喂养下,谢妄面色红润了不少。 “这些,有没有让你的心情变好点?” “我的心情,对少主而言,很重要?” “很重要!”凌鸣玉想也不想的答。 谢妄忽然轻笑一声。 谢妄本就长的好看,此时尚在病中,面上还带着病容,这一笑仿佛冰雪初融,阳光破开阴霾。 饶是终日同谢妄相处,凌鸣玉一时间都看呆了。 然而谢妄的下一句话,却宛如狂雪冰雹,令凌鸣玉瞬间从天堂坠落地狱。 “为何这些天,少主犹如脱胎换骨换了个人般,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凌鸣玉的冷汗,在谢妄话音落下时惊出满身。 ——谢妄看出来了?他这话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林奚吟”了? 他不自觉僵硬了身体,后仰同谢妄拉开距离,黑色瞳孔不自然的微微放大:“我不懂、不懂你在说什么?” 谢妄面色平静,仿佛并不知他所言,究竟在凌鸣玉心中掀起如何汹涌的惊涛骇浪:“我的意思是,少主和从前大不一样。” 凌鸣玉喉头紧张地上下滚动,他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 谢妄和他相处时间短,就算他察觉出些异常,也绝对不会猜到林奚吟已死,并且如今林奚吟身份下,早已连身躯带容貌都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然而声音还是不受控制地发着颤道:“人、人总是会变的。” 他脑海飞速转动,试图给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我只是历经被魔修掠走并险些丧命的经历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