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的点点头。 半瞎李嘴角噙着莫测的笑终于和那黑白无常去了,阿圆骤然松了口气,不过随即而来是被半瞎李还有黑白无常等等人高高吊起的兴致,她实在也疑惑究竟是什么样的除妖师居然强悍至此?反正…… 她四周张望了一番,仍然是熙熙攘攘的幽魂,仍然不见沈易的踪影,不如……就悄悄跟上去看看? 就看……一眼? 这么想着,她的双脚不受控制的已经跟上了半瞎李,然而才走了两步,忽然整个人便腾空了,是沈易握住她的双肩,将她整个拎起,转了过来。 身后的幽魂们摸肩擦肘的,不知是谁撞了她一下,她一个没站稳便往前倾倒了去,恰好额便砸在了面前人坚硬的胸膛前。 她捂着额,一双猫瞳顷刻盈了一层水光,她龇牙咧嘴低声道了句: “痛死了!” 抬眸,发现是沈易站在她身前,双眸骤然晶亮,失声喊道: “沈先生!” 不知是不是阿圆的错觉,沈易的脸色很差,不过在看到她之后,好了许多。 说实话,少女看到他的反应,真的令他很受用,不过还是绷着一张脸,居然拿起了夫子的架势问她: “你……方才想去哪儿?” “我……”阿圆一顿,本想实话实说跟着去凑个热闹,又怕等会儿沈易教训她任意妄为,居然敢独自擅闯鬼蜮,于是话临到口便换了个说法,“我……我不是没找到你嘛,所以我想去那边是不是就能……” 沈易静静地盯着她,打断了她: “撒谎。” “我没……”阿圆咬牙,她实在不会说谎,当下脸全红了,不过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更不值当为这种事生气,嘴里依然狡辩道,“我、我确实想反正都找不着你,不如就去那儿……” “伸出手来。” 阿圆蓦的浑身一凛,幽魂们于他们身侧来来往往,唯有他们两个沉默地面对面站在桥上。她抬眸小心的觑着眼前人…… 沈易正一眨不眨盯着她,俊容面无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肃冷。 他是……真生气了。 她咬咬牙,深知这次的打手心是逃不过去了,而且肯定不会像上次那样轻飘飘就糊弄过去了,负于身后的手蜷了又蜷,终于磨磨蹭蹭的伸出了手来,摊开掌心于沈易面前,青葱一般的细指难以自控的微微颤着,按说不过打手心而已,再痛能有多痛?可是…… 她闭紧了双眼,期期艾艾,难得收起了浑身的刺,低声、软软道: “我怕疼,你……轻点儿。”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反而被一只干燥的、宽阔的、柔软的大手包裹住了。 她一愣,睁开眼是沈易牵着她的手穿行在熙熙攘攘的幽魂中。 他走的极快,腿又长,走一步能顶她两步,她得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他。 阿圆就是神经再大条也察觉到不对劲了,沈易确实生气了,但好像……不是生她的气。 他走得极快,兼这奈河桥上来来往往许多幽魂,她只能隐约窥见一点沈易紧绷的下颚,她飞快地眨了眨眼,终于忍不住问他: “沈先……” 沈易的嗓音很轻,没有什么波澜,却清晰的传到了阿圆耳朵里: “不要叫我‘沈先生’。” 阿圆:“……” 阿圆抿了抿唇,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试探道: “你到底……怎么了?” 一路疾行的青年终于放缓了脚步,却仍未应答,本以为他不会说了,他忽然道: “我不想你去见他。” 往日的云淡风轻,好像事事尽在掌握的淡然消失不见,难得的,居然能品出一丝落寞来。 阿圆当即一怔,下意识问道:“……谁?你不想我见谁?” 沈易却已不再说了。而她本人也早已将方才发生的、听闻的所有事全然抛到脑后。 包括那个叫“玉宵”的幽魂,包括那个独眼的半瞎李,以及他口中那个强悍的不可一世的,姓季的除妖师。 毕竟这些只是过耳就散的无异于山野志闻的精怪故事,虽然她永远抵抗不了这些故事带来的新鲜刺激感,但她也知道,在她面前这个活生生的人,这个人的喜怒哀乐才是最重要的。 沈易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又吐了一句: “你永远都不知道最好了。” 难得的充满了孩子气的话,阿圆这次是真的呆住了,若非此刻攥着她手的大手温暖而柔软,她真要怀疑眼前人被周围的幽魂掉包了呢! 她当下沉浸在发现另一面沈先生的巨大震惊中,全然忽视了周遭又起了喧哗。 这次却不是在桥上,而是在桥下。 桥下的血池生起了波澜,猩红的血水不断翻滚成人形的模样,不断拍打着岸上、桥头,无数只畸形的断臂、断手往桥上扒拉人。 一道血水翻滚而成的、依稀能看出女孩儿模样,她在咆哮着,哭泣着: “二哥哥……二哥哥是你吗?玉陶听见你的声音了,是你来接玉陶了吗?你终于……终于记起玉陶来了……玉陶错了,玉陶不该擅自出宫的,玉陶不该不听你的话……” “玉陶错了,玉陶真的错了……” “二哥哥你在哪儿?玉陶等你等得好苦呐……二哥哥……” 女子的声音回荡在奈何桥上,本就熙攘的幽魂们又开始骚乱起来,不少幽魂被那血池中的断臂残手扯进血池中,哀嚎声起此彼伏。阿圆依稀听到鬼差大声呼喊着: “血池池底幽魂又暴动了,快去请池头夫人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鬼头攒动,倏然她和沈易交握的手便被撞开了,幽魂们又再次将他们冲散,这次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和沈易四目交接,紧接着便从桥上坠了下来! 在她自己都尚未发觉的情况下,那血池中飞出的断臂已然扯着她堕进了血池之中。 毫无预料的,耳畔忽然回响起半瞎李的话: 【这奈何桥下,血池浑浊的很,翻滚的是红尘三丈和孽海情天。幽魂过了这奈何桥,淌过这海海人生,这一生才算到了头,了却了凡缘。这桥上熙熙攘攘的,王上可得小心别栽了下去。】 在被那断臂扯进血池的最后一秒前,她看到一条白龙呼啸着向她俯冲而来,很快,她便没进了猩红的血池之中,滚滚红尘、前尘往事呼啸而来,好似在她脑海里炸响缤纷的烟花。 有的是灰色的,褐色的,好像那没有尽头的黄河十八里坡。有的是绚烂的、夺目的,她在其中看到了时雨姐姐、月儿、空师父等等许多人的笑颜。还有的炸响的不是焰火,是冰凌,是无尽的寒霜。 她看到了冰封万里,永夜难明,也最终看到了霞光漫天,姜母轻啄着她的脸侧,轻声哼着歌哄她入睡。 最后,繁华落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