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都是无声的,若不是看着紧绷到极致犹如拉满弦的长弓一般的脊背, 阿沅真以为这人不怕疼的。 不过这人向来如此。 可是背上的伤好处理, 反正两人谁也看不见谁, 瞧不见那张臭脸, 阿沅心情也跟着愉悦多了。可伤在肋骨那处就不太妙了。 如果可以的话,阿沅是极不想和季陵这厮有任何交流的,太尴尬。 他们的交集自那日在破庙,她将他打入香炉内传送回薛时雨那儿就该了断了的。 谁知道后面横生出那么多枝节,甚至于她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和薛时雨称姐道妹的,本来平行线,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妖殊途的两人会有同样的方向,虽然目的不同,很显然,起码在到达黄河之前,她和季陵这厮还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她不愿见到这厮,这厮想来……也是不愿见她的。想到这儿,阿沅心情莫名好了些。 反正不能她一个人难受! 她指尖轻轻戳了戳季陵的臂膀,语气称不上温柔,莫名带着些火儿:“抬起来,我要上药。” 等了片刻,那条臂膀仍岿然不动,阿沅又戳了一下:“喂……” 手臂抬了起来。 阿沅挑了挑眉,看来季陵和她想的一样,显然他也不想和她有过多的交流,很好。 阿沅不再说话,专心给他上药。布条从脊背往里侧缠绕一圈,那条臂停滞在半空,阿沅这次可一根指头也不想碰他,只道:“再往上抬点儿。” 手臂仍杵在那儿,岿然不动。 阿沅本零星的火苗一下就燃了起来,她愤愤的仰起头看着他:“喂……” 才发出一个音节就跟哑了火似的,消了声。 阿沅怔住了,怔在季陵垂眸望着她的双眸里。 不是她看惯了的那种冷冰冰的叫人看一眼就瘆得慌的眼神,而是柔软的,甚至可以称的上是……有些怀念的眼神。 也不知他看了多久。 阿沅疑心自己看错了:“你……” 季陵却忽的敛目,有些生硬的偏过视线,冷声道:“何事?” 阿沅:“……” 不知为何,气氛忽然变得尴尬起来。 阿沅搔了搔头,本来也没多少的火气也就散了:“你……高抬下贵臂呗?” 季陵:“……” 季陵顿了下,手臂又往上抬了抬。 阿沅轻轻松了口气,忽的顿住了。 她在干嘛? 她紧张什么?? 阿沅随即失笑的摇摇头,摒除杂念一圈一圈绕上布条,忽的听到耳旁落下的声音: “笑什么?” 阿沅眉心蹙了蹙,头也不回道:“没什么。” 那厢静默了一瞬,季陵又道: “见到是我,就……这么开心么?” 阿沅手上动作不停,头也不回道:“开心啊。” 季陵狭长的双睫猛地一颤,手指下意识蜷了蜷。 阿沅拧着眉,警告道:“喂,手。” 那只微微落下的臂膀便又抬了起来。 蛮听话。 阿沅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 季陵垂眸看去,阿沅就在他身前缠绕着布带,乌黑的发落了他满身,发顶上小小的发旋…很可爱,一如从前,恍惚间好像什么都未曾变过。 季陵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哑声道:“从前你也是这般替我……” “幸好你是真的,也不知这梦兽什么来头,居然伪装成时雨姐姐和空师父他们……”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阿沅和季陵同时顿住了,阿沅:“要不……你先说?” 季陵抿了抿发白的唇,半晌才道:“……原来你开心的是这个。” 阿沅有些莫名:“……不值得开心么?” 季陵嗤笑了一声,没说话。 阿沅:“……”拳头硬了。 算了算了,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不生气不生气。 阿沅暗自吐出一口浊气,继续手上的工作。 没想到她不准备再理这厮了,这厮偏偏又要找她说话。 “方才……” 却只说了两个字,后面的话迟迟说不出来。 阿沅的眉心越拧越深,许久等不到下文,偏偏又被勾的好奇起来,忍不住道:“方才什么?” 季陵凝着眼下小小的发旋,嗓音有些哑:“方才,我搂着你的腰……” 害,还以为是什么! 阿沅摆了摆手,仍是头也不回:“我知道,别介意。” 本以为话题就这么打住了,季陵却又不依不饶起来,他眉心蹙了起来:“你知道什么?” 阿沅手上动作不停:“那梦兽搞得鬼呗,总有些山精鬼魅喜欢走些下三路的路子……” 说到这儿,阿沅忽的顿了一下,忽然就想起自己似乎也挑逗过书生和妖僧…… 这话说的好像在骂自己似的,她有些臊,有些心虚的咽下剩下的话,只摆着手,好像驱赶走烦人的蚊蝇似的,只道:“别放心上,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幕的,顿了一下,意味未明的笑了一声,“你可能比我更难受吧。” 季陵紧紧盯着她,嗓音有些发涩: “你是这么想的?” 阿沅缠绕布条的手一顿,“诶,别用力啊!伤口又流血了都!” 季陵死死盯着那抹发旋,下颚绷得紧紧地:“你……” “你够了啊。” 沾血的布条被阿沅扔到了地上。 季陵仍盯着那抹发旋,一顿,便见阿沅忽的仰面,这是今晚她第一次直视他。 她半蹲在他身前,双手沾满了他的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维持这个别扭的姿势,气笑了,猫瞳冷冷看着他,扯了扯唇: “不想说话不用硬说话,我们本来也不是这种可以好好聊天的关系吧?你说呢?” 第64章 64 ◇ ◎“逗你玩还不如逗书生和妖僧玩呢……没劲。”◎ 话落, 一时静的落针可闻。 季陵脸色难看的紧,面色紧绷微微泛着青。若是从前的阿沅早就吓哭了,但是现在的她不会, 以后更不会。 既然往后这么长一段路程都得捆绑着, 她不再是以前的阿沅,更不是他的阿姐薛时雨, 凭什么惯着他? 况且, 他迟早都得习惯不是么? 阿沅看着他几乎血色尽失的脸, 微微蹙了蹙眉,叹了口气, 都什么时候了, 不该置气的。 阿沅捡起地上的布条, 朝他肋下涌出的血迹努了努嘴,道:“不想死的话……“晃了晃掌心的布条,”我可以继续了么?” 季陵的俊脸越苍白越发凸显眼眸的浓黑, 他只盯着她,臭着脸不说话,阿沅眯了眯眼, 两人默然对视了半晌,无声的僵持中。 许久, 季陵率先缓缓偏过头, 留下异样紧绷的下颚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