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刚出浴,低沉平静的声音里透着懒洋洋的松弛感,“我也有些难以入眠。” 这倒是少见,太宰治带着几分敷衍顺口搭了句:“为什么?” 对面沉默了几秒,随后忽然岔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跟你说一个睡前故事吧。” “很久以前,有头住在森林里的大白鹿确定去林外探险……”对方自顾自地说起来,完全没等他答应。 “祂曾听在林中狩猎的猎人提过建造在森林边缘的村落,修盖在悬崖之上的城堡,还有每到清晨傍晚,都会传出歌唱的神圣教堂……祂想将这些地方全都游览一遍,满足祂作为一个新生生灵的好奇欲。” “但很不幸,建造在森林边的村落在他抵达不久后,就遭到了强盗的袭击。祂认为自己的天职就是庇佑这些村民,于是用鹿角击溃了这些强盗。” “村民们很感激,并请求祂继续庇佑村落,训练村里的勇士们成为真正的战士。” “于是,数年过后,村落因为祂的驻留而繁荣壮大。逐渐有了更大的领地,坚固的堡垒,穿上真正铠甲的战士……终于招徕了临近土地的领主的觊觎。” 对面传来床板的嘎吱作响,大约是对方懒散地靠上了床。原本详细到有些啰嗦的描述忽然变得简短省略,像是说到一半就失去了耐心和兴致:“……总之,白鹿率领战士,成功击溃了领主A,然后是领主BCD。” 代号取得极尽敷衍,对方打了个哈欠:“再回过神时,他已经占领了悬崖上的城堡。教堂里的神像也换成了祂的模样……祂认为这是来自臣民的爱戴,是祂毫不吝啬地使用神力给予庇护的回报。” “直到某天,祂在教堂为祂举办的赞礼中被人捅穿心脏。” 和狸一样,动手的人在得手后十分愕然,没想到自己能成功伤到神明。 这其中其实掩藏着某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神明信任、且从未提防过自己的子民——但起义的勇士们似乎并未察觉到。 用以击杀敌人的神圣长.枪.刺穿神明的肩胛骨和四肢脏器,祂被神官与圣骑士一起钉在早早设好的法阵之上,那是对待无恶不赦的恶魔的待遇。 起义的勇士们以不明来由的憎恶眼神瞪视祂、质问他,神官挂着悲悯的神情喃喃: “请宽恕我们……神明啊,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那些浸淫在神威之下诞生、成长的孩子,一心只想着如何祈祷,如何讨好神明,根本没人想着脚踏实地的劳作、研究学识,您的存在,将会毁了口口口口的未来!” “为什么神明要做人类的国王啊?这合理吗?你这样赐予而不求回报,到底藏着什么目的?!” “神明是永生的,如果不出意外,口口口口将永远受您的影响。我们曾经历过无神时代,尚且知道自食其力的重要,可是百年之后呢?千年之后呢?人类将会在您的庇护下变成什么样?” “……神明啊,您究竟是天降的福音,还是引诱人类走向堕落的恶魔?” 雪名阵把玩着摘下的战术背带,冷硬的黑色皮革被指腹染上一丝温度:“我本想自省,却不慎凭借神明与眷属之间的联系,感知到了这群‘勇士们’的内心。” 说什么正义凛然的质问,这些人不过是忌惮着他的神力。无法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力量,就是威胁。 他们畏惧着,垂涎着,不愿被神明统治的同时,又妄想保留下神明赐予的力量,甚至觊觎着更多的力量。 一鲸落而万物生,万物期待着呢,期待祂这头鲸死去,才是他们兴盛崛起之时。 “……”对面陷入一片沉默。雪名阵停下讲述,大概能想象出对面的黑发首领面无表情地抿着唇,蹙眉想组织出一句安慰的话,却卡壳于经验匮乏的僵硬模样。 他为这种想象而愉悦起来,更加想看见对方:“开视频好不好?”他正经的哄骗还没说一句,就暴露了真心,“想看你穿战术背带。” 也许是神明的道德感本就比人类稀薄,也许是过往让他对暗藏心思的行为仍旧反感,他在表达自己的欲求方面向来坦然,直白到足以让一百张太宰治的脸皮叠加起来都扛不住:“……不好。你怎么这么……” 想到才听完不久的故事,太宰治还是将“涩欲熏心”的呵斥咽了下去。 他有点在意雪名阵说的这个故事,聊到最后,对方已经相当坦诚,故事中的“白鹿”就是对方。 但“白鹿”这个形象应当只是一个虚指,毕竟雪名阵说过很多次,自己已经不记得最初的名字和样貌,描述时,就连当年背叛他的国家名称他也记不清晰。 他想问,你是从别的世界来的?原本是西方神?但想想又觉得没什么意义。 被遗忘的过去有什么细究的必要?哪怕雪名阵本人不觉得不快,他听着那些过去的人和事也觉得恶心。 于是他只是僵硬地说:“不开视频。……但可以多聊一会。” 开视频直播穿战术背带什么的……太破廉耻,实在超出了黑发首领的底线。 雪名阵遗憾地叹息:“那你还是早些沐浴,早些休息吧。” 虚假的正经下一句就崩塌:“——只开音频也行,我想听你沐浴的声音。” “…………” 对面再度陷入沉默,雪名阵怀疑对方此时正瞪着屏幕,想把手机砸到他充斥着废料的脑袋上——但如果接着昏黄的灯光细看,对方的耳根一定红得相当艳丽。 他几乎能想象出,暖黄的光影流过那片红晕,将对方的耳尖直到颀长的脖颈侧面都渲染成橘如夕阳般的绮丽画面…… 他又叹了口气。 更想直接去见网友了。 对面的人仿佛在他肚子里安了什么监控器:“……你不要过来。” 顿了片刻,一连串极轻的声音从话筒的另一端传来。 从起身时衣服布料的摩擦声,到皮鞋踩着光滑的地面,由开阔的办公室,步入狭窄的暗道。 轻而慢的脚步声在通道中回荡,又在某一时刻忽然没了声响——是踏入了卧室,踩在柔软的短绒地毯上。 手机被丢进被褥,发出沉闷的声响。紧接着是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被丢进洗衣篮,皮带的卡扣“咔哒”一声被轻轻挑开。 “……”雪名阵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坐姿。 太宰治绷着脸,手指搭在腰侧有点进行不下去了。 但这种时候停下,未免显得他太容易害羞,总觉得平白矮了对方一头。 他尽量轻且快地脱掉身上的剩余衣物,赤着脚走向浴室。冰冷的瓷砖地激得他细微地打了个颤,又在打开温暖的淋浴后,逐渐舒展开眉宇。 他熟练地伸手拆开身上的绷带,露出纵横的细白伤痕,手指指腹在掠过那些隆起密集的伤疤时忽然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