讯传来的那天晚上,他没有感到丝毫的解脱,巨大的悲哀和恐慌如同死亡张开的巨大羽翼笼罩住了他。 他被迫再次与周家人朝夕相处,住在周家最偏的房间里,旁边紧挨着的就是保姆房。 在葬礼最忙的时间里,保姆房的门总是开开合合,脚步声门锁声说话声,时时刻刻侵扰着谈玉琢敏感的神经。 周时在家里没有地位,但终究是个活生生的人,也是周泊生亲生的孩子。 周泊生把他叫到书房,强迫他看周时碎在驾驶座上的照片,说是因为他周时才会死,周时一辈子做鬼缠着他。 他如自己的儿子一样暴躁,谈玉琢怀疑周时的狂躁遗传自周泊生。 谈玉琢头破血流地爬出书房,爬到楼梯角,双手握住扶梯柱求救。 血液蜿蜒地流入他的眼睛,谈玉琢痛得几乎要睁不开眼,楼底下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止周泊生。 最后是周潇红从外面回来,打开书房门冷着脸问周泊生:“已经死了一个了,你还要打死另一个吗?” 谈玉琢做了好久的噩梦,逐渐记不清周时的脸,有时午夜梦回,出现幻觉,他死了的老公静静地站在床头,脸部一片漆黑,黑洞洞地看着他。 谈玉琢吓得尖叫,次数多了,周泊生有一段时间甚至认真地打听过全封闭的精神病院。 周潇红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当时谈玉琢发了癔症,缩在被子里,使劲往里躲,一听到声音就大喊大叫。 周潇红的声音比他更大,她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到指甲都嵌他的肉里。 她骂他懦夫,骂他命贱,说后悔自己救下了他,应该让他被周泊生打死,好过死在精神病院里,周泊生还不用坐牢。 谈玉琢不叫了,呜呜地哭,胡乱地叫妈妈。 从那时候起,谈玉琢开始不敢照镜子,偶尔的几眼,镜子中枯槁备受折磨的人空洞地与他对视,他害怕。 谈玉琢在镜子前转了转脸,露出精致的鼻梁曲线。 他睡得有点热,白皙的皮肤下显出健康的淡淡血色。 每天规律的睡眠,定时的三餐,各种保健补品养着他,亏空的气血逐渐弥补,谈玉琢有点吃惊,凑近了些镜子,居然无法在眼下找到任何青黑色。 谈玉琢回到床上,他不知道梁颂年在室内放了什么香,和他自己身上的味道很类似。 谈玉琢之前买过梁颂年用的同款香水,可是味道是无法复制的,始终无法找到真正的同款。 他打开手机切到和梁颂年的聊天窗口,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把句子删干净了。 谈玉琢尝试用很多东西去填补自己的生活,跑车、珠宝、豪宅、奢侈品、酒精,他用力地装饰自己,不让外人看出内里的不堪。 他知道那些人在背地里如何看不起自己,知道物质的不断堆积出的巴别塔上,并没有他真正需要的东西,他最终会一无所有。 只是如果他真的要掀开所有,悲伤地,哭嚎着,展露自己的伤口,悲戚自己的不幸,那些物欲横流之下血与泪的温热,却也不会引起任何同情。 谈玉琢想起雨夜,想起那夜他用湿热的脸颊小心地蹭梁颂年的脸,在黑暗中小声地哭泣。 “颂年,妈妈不要我了。” 他这样哭着,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流到梁颂年的脸颊,看上去好像梁颂年也哭了一样。 他迫切地需要安慰,梁颂年深深地***,他感觉到痛,又感觉迷糊。 梁颂年忘记关窗,雨滴顺着窗户的缝隙进入室内,谈玉琢的身体一寸寸被水汽浸染,他缓慢地融化,变成雨,不顾一切地向着大地献祭自己。 谈玉琢想得犯了困,他有时候会很后悔自己做出的一瞬决定,就像那场雨夜一样。 他后悔接了梁颂年的电话,后悔任由梁颂年带他回家,后悔在梁颂年面前流泪。 他现在又开始后悔,后悔接受许庭知邀请,后悔在桌子下蹭梁颂年的小腿。 好像有关于梁颂年的任何一切,他都在后悔。 作者有话说: 梁思齐:嫂子,别回头,我是我哥。 第37章 包厢 梁颂年因为工作耽误了一会,到了聚会约定开始的时间才带着谈玉琢坐上了车。 谈玉琢睡了一个下午,精气神很好,坐在副驾驶座轻轻地哼着歌。 哼到一半,谈玉琢从身旁的包里翻找,掏出一个明黄色的小盒子,上下晃了晃,“我送你个礼物。” 梁颂年匀出眼神看了一眼,问:“什么东西?” “盲盒。”谈玉琢翻过盒子,看盒子侧面印的图案,闭上眼睛认真地祈祷,“隐藏款,隐藏款,我要隐藏款。” 谈玉琢祈祷完,扯开盒子顶的撕拉条,抽里面的包装袋的时候,掉出来一张卡片,谈玉琢叫了一声,丧气地说:“又没有抽到。” 谈玉琢已经拆了三套盒了,都没有拆到自己想要的隐藏款。 “挺像你的。”谈玉琢撕开包装,从里面拿出一只穿着西装昂首挺胸的企鹅,转过正面展示给梁颂年看,“当当!” 梁颂年笑:“一点都不像。” 谈玉琢自顾自把企鹅底座安在车上,梁颂年转头,就和企鹅圆溜溜的眼睛对视上。 他发现企鹅甚至手上挎了一个公文包。 企鹅鼓着圆滚滚的肚皮和低调商务车内饰格格不入,显得它既潦草又廉价,只有勉强的几分可爱。 梁颂年转回头,没有对此发表意见,反而问:“隐藏款是什么样的?” “是透明渐变色的雪兔。”谈玉琢嘀嘀咕咕,“一直没有抽中。” “加钱买一个。”梁颂年提议。 谈玉琢断然拒绝,“不一样,抽出来的隐藏款是不一样的。” 梁颂年又问:“企鹅你抽到了几只?” 说到这个,谈玉琢脸上丧气的表情更重,幽怨地缓声说:“抽到了八只。” 谈玉琢房间的书架上已经放了一排企鹅,他看着隐在昏暗车灯下的企鹅,不禁觉得有点气闷。 梁颂年的声音却莫名愉悦,“是吗?” 他转过脸,短暂地注视谈玉琢,“看来它很喜欢你。” 梁颂年背着光,眼神并不清明,模糊地一闪而过。 谈玉琢被他那一眼看得心悸,撇过头盯着车窗外的车流看了几秒,才语焉不详地说:“你又取笑我。” 梁颂年目视前方的目光沉静,不掺杂一丝一毫的暧昧,似乎只是随口而出,“它和我说了,它喜欢你。” 谈玉琢手肘撑在车窗边,手指遮盖住了嘴唇和下巴,面前的企鹅憨态可掬地和他对视,谈玉琢看着企鹅红红的领带说:“梁颂年,你好幼稚。” 梁思齐最先抵达会所,已经过了一轮酒,梁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