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年和他对视了几秒,谈玉琢脸上嘴角的弧度逐渐不能维持,渐渐变得僵硬。 谈玉琢隐隐预感到了什么,身子往后退,却没有躲过,被梁颂年捏了一下鼻子,捏得他“啊”了一声,鼻头登时变红了。 “小匹诺曹。”梁颂年说。 谈玉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用力地翻过身,用背对着梁颂年。 过了几分钟,谈玉琢听见很轻的一声关门声,他回头粗略地看了一眼,房间依旧笼罩在一片冷质的晦蒙光线里,窗户被开了一小角通气,潮湿的水汽涌入室内。 谈玉琢转而平躺在床上,睡在梁颂年睡过的一侧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雨珠扑在玻璃上的细响声,随着雨势逐渐变大,室内依旧是温暖的。 保姆好像上来关上了窗,雨滴声变得更为模糊微弱,谈玉琢的意识随之变得模糊,重新坠入深沉的梦境中。 梅雨季的雨水无穷无尽,同样潮湿的雨天,谈玉琢冒着雨费力地拉着两个行李箱,站定在门前,摁响了门铃。 他等了许久,在想要摁第二遍的时候,家门才打开了。 一张陌生的中年男人脸出现在眼前,谈玉琢应激一般退了几步,脊背顺便僵硬。 男人开口和他说话,谈玉琢因为过快的心率什么都没有听清楚,慌乱地抬头看门牌号,确定是自己家后,警惕地问:“你是谁?” “建功,是谁呀?” 陈建功闻声回头,还没有开口,谈玉琢听出是谈雪的声音,率先喊了一声“妈妈”。 屋内传来一串动静,谈雪穿着一件当时时兴的红底白花碎花裙走出来,看见谈玉琢,脸上犹带着震惊,“哎呀,宝宝你怎么回来了不说一声。” 谈雪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心疼地说:“衣服都湿了,快点进来擦擦。” 谈玉琢看看谈雪,转而盯住陈建功,没有动。 谈雪拉了一下,没有拉动,诧异地看了一眼谈玉琢,尔后想到了什么,松开手笑着挽住男人的手臂,“宝宝,这是陈叔叔,妈妈的男朋友。” 陈建功略带紧张地站在门框边,窘迫而局促地朝着谈玉琢露出微笑,两只单眼皮一笑起来,看上去更小了,眯成了窄窄的一条缝。 全程谈雪都微微仰着头看陈建功,陈建功低头,谈雪少女般笑了下,避开了视线。 “他做什么工作的?”谈玉琢不礼貌地问。 谈雪笑呵呵地回:“还没有工作,但是陈叔叔很勤劳的。” 谈雪笑,陈建功也笑,说:“我以后就去你妈妈公司上班,你妈妈辛苦了半辈子,是时候回家享福了。” 谈玉琢没有笑,他浑身带着寒气,是三人里面最格格不入,最突兀的一个。 谈雪缓慢地松开挽着陈建功的手,觉察出异常,轻轻叫了一声“宝宝”,伸出手想要再次拉住他。 谈玉琢拉过另一只行李箱的杆子,连连退后几步,谈雪愣了一下,苍白着脸缩回手,很受伤地看着他。 “我回去看看汤好了吗。”陈建功转身进了厨房,顺便把厨房的拉门关上了。 厨房的门去年坏了,不能完全闭合伤,一直到现在都没修,陈建功居然严丝合缝地关上了,门下的滚轮发出好大一声响,尖锐而突兀。 谈玉琢转过脸,平静地说:“我去酒店睡一晚。” “宝宝,怎么了,你不为妈妈高兴吗?”谈雪仓皇地问。 谈玉琢几次捏紧行李箱杆子,又几次松开,只觉得被雨打湿了的衣服黏在身上泛起一股冷。 谈雪依旧在喋喋不休:“他人很好的,宝宝,今天还是他做饭呢,你进来吃点吧。” 谈玉琢突然一脚踹翻自己的行李,行李箱撞到楼梯扶手,咕噜噜地往下滚,随后一声巨响落到拐角平台上。 谈雪吓坏了,脸上血色尽褪,泪水瞬间涌出眼眶,轻轻啜泣起来。 这么大的声响,厨房里一点声息也无。 “他好在哪里?”谈玉琢咄咄逼人喊叫,“长得跟鞋拔子一样你捡回来当鞋垫呢?” 谈雪流着泪,拦住他叫他不要说。 “谈雪,你已经45岁了,不是小姑娘了!”谈玉琢被谈雪维护的行为刺激得眼红,愈发歇斯底里,“你就喜欢这款的是吧,吃了一次亏还不够。” 谈雪哭得气弱,只会小声反复说:“宝宝,他对我很好。” 谈玉琢听不下去,拨开谈雪,冲进屋里疯狂地拉动厨房的拉门,原本就坏掉的门因为陈建功彻底卡死,谈玉琢无论如何也拉不开,一拳一拳用力砸着门,疯了般咒骂。 他骂陈建功是“男/表/子”“做/鸭做上瘾”。 “宝宝,不要说这样的话!” “宝宝,你很乖的,为什么要这样?” “谈玉琢!” 谈雪无法想象这样的话是从自己儿子口中说出的,尖叫着举起手。 “啪”一声脆响,谈玉琢睁大了眼睛,停下疯狂的动作,难以置信地捂住脸,因为过度的激动,身子颤抖的幅度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谈雪的脸在他眼前渐渐变得模糊,打得力度并不大,谈玉琢却觉得火辣辣的,叫人难以忽视。 “你先出去冷静一下吧,宝宝。”谈雪疲累地说。 谈玉琢后半段记忆是丧失的,时至今日,他都想不出为什么那么爱他的妈妈会放任当时情绪和状态明显不对的他出门,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两手空空游荡到了红绿灯口。 他不知道往哪里去,失魂落魄地坐在公交车站牌下。 雨水迷蒙地冲刷着接到,灯光车流高楼都融化在雨水里,静静地在污脏的地面上流淌。 谈玉琢全身已经被雨水淋得透湿,一低头,额前发丝垂落的水珠一颗颗落下。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谈玉琢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急忙掏出手机打开。 是一条短信,却不是来自谈雪,而是来自梁颂年。 “生日快乐,礼物已寄到学校,希望收下。” 谈玉琢垂下手,没有焦距地看着屏幕上简短的讯息,想要关掉手机。 但恰好头发上的水珠落到屏幕上,回发出一条“z”。 谈玉琢心里一紧,可没有给他挽回的时间,手机铃声立马聒噪地响起。 谈玉琢快要窒息,想要挂掉电话,湿了的手在屏幕上滑了两下,最后摁了接通。 足足有好几分钟的寂静,谈玉琢把手机放到耳边,对面没有一丝声音,他抹了一下眼睛,才发现脸上一直滑落的液体是温热的,不是雨水,而是自己的眼泪。 “玉琢?”熟悉的声音从手机另一头传来,一如既往的语调平稳,“发错短信了吗?” 谈玉琢咬着唇没有说话,梁颂年也没有挂电话,直到谈玉琢抽噎出声,小声呜咽:“颂年,妈妈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