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红,睫毛湿乎乎地黏在一起。 周潇红的鞋跟时不时敲击一下地面,今天她穿了一双细跟的黑色高跟鞋,“叩叩”声在寂静的灵堂内显得尤为不耐刺耳,周问松只能硬着头皮走到谈玉琢身边,把他扶了下去。 他整个人没有什么重量,撑着身子站不住,几乎是被周问松拖着走,周问松半强迫性地扶他到棺材前,双手压下他的膝盖,低声在谈玉琢耳边说:“谈先生,辛苦跪够两个小时就好了。” 膝盖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谈玉琢不适地吸了口气,没有挣扎,黑纱逶迤地垂在地上,他整个上半身随之被笼罩在朦胧后。 香案上的香还没烧到一半,谈玉琢就逐渐看不清上面到底插了几根香,身子骨不住地颤颤,冷汗泠泠,跪也跪不住,挺直的脊背一寸寸软下去。 最后“咚”一声额头轻磕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倒了。 等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被送到了殡仪馆的内室,身上盖着一件陌生的黑色大衣,黑纱还轻柔地覆在他的面上,有点痒。 寒风把他脸上的泪水都吹干了,脸颊冰凉一片,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膝盖也疼麻了,一点知觉也没有。 谈玉琢眼神空洞地注视着自己头顶上的天花板,迟钝地眨了一下眼睛,也不知道是痛还是什么,含在眼眶里的泪水温热地流下,冰凉地坠在腮边。 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冷风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谈玉琢以为是哪个佣人,低下头轻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嗓子低哑地说:“我现在不想见人,你先出去。” “喝点水。”那人视他的话于无物,回身关上门。 谈玉琢听到熟悉的声音,愣了一下,僵硬地抬起头,仰起自己满是泪痕的脸庞。 梁颂年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相对于其他装扮整齐的人来说,他的穿着有几分随意,但难抵他高额阔鼻,眉眼深邃,通身气质光华内敛,居高临下地看着稍显狼狈的谈玉琢。 几乎是出于本能,谈玉琢稍微坐正了,放在腹部的小臂收紧,身子微微蜷缩起来,讷讷地看了一眼梁颂年,对方手上还端着水,谈玉琢没有伸手接,他也没有放下的意思。 “什么时候到的。”谈玉琢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僵硬地移开自己的目光,迟迟没有动作,问了个不轻不重的问题。 梁颂年不急也不恼,停顿了一下,如实说:“大概你晕倒的时候。” 谈玉琢很后悔,早知道就不问了。 “谢谢。”谈玉琢伸出手,接过水杯,决定把对话翻个篇。 他口腔里还是血的淡腥味,冷风吹久了,说话声音瓮声瓮气。 接到水杯的一瞬间,他难免触碰到了梁颂年的指尖。 梁颂年的指腹侧有新生的茧子,有点粗糙,却很温热。 谈玉琢心虚地缩了下手指,想要避免触碰到他的手指,梁颂年的手指却抬起轻轻压住了他的指尖。 “玉琢,”梁颂年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身上有一股很清冽的雪松味道,让人觉得冷漠,凌凛不可侵犯。 但他的指尖轻轻摩挲谈玉琢的手指缝,谈玉琢无措地看着他,听见他平静地说,“你今天很漂亮。” 第2章 月南 许庭知叼着烟倚靠在门廊下,百无聊赖,回头看见梁颂年,微微直起身,伸手用两根手指把挂在嘴边的烟拿下来。 “回来了?”许庭知没有多少心思放在梁颂年身上,低着头继续看手机。 他知道梁颂年不抽烟,过了半晌才礼貌性质地从自己口袋中摸出烟盒打开,单手递过去。 梁颂年低头看了一眼,许庭知已经打算把烟盒塞回自己的口袋里了,余光中却看见对方伸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随意地夹在了指缝间,问他:“有火吗?” 许庭知“嗤”一声笑出声,“我没带打火机,你将就闻个味算了。” 梁颂年抬起眼也笑,细细的烟在他手里调了个方向,“你没带打火机,带什么烟?” “我就叼着过个瘾。”许庭知重新把烟送到嘴边咬住了,眼睛没有离开手机屏幕,皱着眉嘟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头那个祖宗管得严,要是带一身烟味回去,他能挠死我。” 他终于把一段话编辑好,摁下了发送键,屏幕瞬间就被绿色的气泡占据了。 许庭知关上手机,举起烟盒晃了晃,“就这几根,我还是从他身上摸出来的。” 梁颂年淡笑着揶揄他:“等以后结婚了,你连这点烟都摸不到。” 许庭知把烟吐到垃圾桶里,闻言回头,长长地看了梁颂年几眼,“你开什么玩笑啊?” 许庭知长着一张不显年纪的脸,风把额前的头发吹得蓬乱,他笑,薄薄的眼皮眯起来,单纯真诚的样子。 “你不是最清楚吗?我和他哪里扯得到结婚。”许庭知有点被风吹麻了,双手贴在自己脸上搓了搓,停顿了片刻,轻飘飘地继续说,“他那种人,玩玩就够了。” 梁颂年捏着手里的烟,没有再笑了,雪花不断地扑到他的脸上,“我记得你们谈了好多年。” 许庭知微侧着脑袋想了想,“记不清,好像已经快四年了,也差不多要腻了,打算换一个。” Z市的冬季水汽充沛,月南山种了连片的冬青和松柏,在白色的积雪下显出深色的近乎黑色的绿,山脚的位置是新修的陵园。 隔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再加上呼啸的风雪,视线受阻,只能看见新修的墓地前模糊的几道人影,在这样的环境下,零星撑起的几把黑伞显得格外的寂寥。 梁颂年把揉得皱巴巴的烟卷头摁在了烟灰缸里,融化的雪液瞬间把滤嘴浸湿,没有再接话。 许庭知渐渐觉得没意思,已经开始想着要不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偷偷溜走。 “去了那么久,你和玉琢说了什么话吗?”沉默了一会,许庭知突然开口问。 许庭知对谈玉琢的印象还停留在学生时代,记得他很白,学习成绩很好,穿着宽大的蓝白色校服依旧好看,当时班上很多人都暗恋他,男的女的都有。 梁颂年看着云雾缭绕的月南山,想起半小时前的内室里,谈玉琢隔着遮面的、象征着新丧夫的黑纱,朝他虚弱地笑了一下,薄薄的眼皮倦怠地垂下。 梁颂年看见他眼皮窄窄褶皱里一点小痣。 他抬起眼睛,那点小痣就消失不见了。 “他很伤心,几乎没有理我。”梁颂年如实说。 许庭知露出理所当然的脸色,长长“啊”了一声,语气里没有其他意思,但梁颂年还是转头盯了他一眼。 “听说他们感情很好。”许庭知说,“你出国的时候,都没见玉琢掉一滴眼泪。” 梁颂年好像没有听见,什么反应都没有。 许庭知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