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渭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想娶媳妇。这么一来他又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到底该是怎样的了，他该赚多少钱才算够，赚够钱回来这里吗？不想娶媳妇的话赚钱到底又为了什么？ 他知道，自己又回到由一部小小的手机给他圈出来的禁锢中去了。 这样的他无疑是悲惨的，比断手断脚的人也没好上多少。 （三） 又干了一年民工，李渭想着换个工作。 和工地里大部分人不同，他年纪轻，有点积蓄，有部还算不错的手机，而且读过书认得字，虽然乡音很重，但也算是会讲普通话。 他跟着另外一个工友去了一家快递公司，不住工地租房也是一笔开销，两人找了个合租房住下来，一个不大的两居室，房东一家三口住次卧，主卧摆了六张上下铺，分别租了六个人，环境比以前还是改善了不少。 只是他工友偶尔会叫女友过来，晚上呜呜咽咽，床摇摇晃晃。 李渭这时候会想到，他已经很久没做过那样的梦了。 他开始和工友两人一起负责这一片，后来干得熟了，两人就分了，工友到别处去，李渭自己干。 到了夏天，李渭送完了最后一单，惯例蹲在楼底下，搜了那人的手机号，点开他的朋友圈翻看。 那个孩子考上理想的大学了，又是被一通炫耀。李渭咧咧嘴，点开照片，放大缩小着来回看。 忽地他发现照片背景有点熟悉，应该就是边上的大学，他工友就负责那片，偶尔忙不过来还喊他帮忙，他去过许多次。 这么一来，再有那个大学的单，李渭是死活不肯去了。 逼不得已去了一次，他把鸭舌帽拉得老低，只低头看路，送完就折回来，一秒都不多留。 可他也不认识他。 还是不要遇见比较好吧，李渭怕自己会发疯一样扑上去，将那个男孩撕扯开来。 一个炎热的午后，李渭送完一单快递，从楼上跑下来，在楼门口的小厅里被喊住了。 “那个，不好意思……您是送快递的吗？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李渭抬起头来看说话的人，愣住在原地。 “您有时间吗？” 李渭看到无数的雨滴落到涛涛的河水中，心里奔涌起卷着黄色泥沙的巨浪。 他站在泥泞的河水之中，水和雨洗刷冲撞着他，而对面的人所站的地方一片干燥，风和雨都绕开他，甚至有和煦的阳光照到他身上。 李渭出了很多的汗，那个干净得略显稚嫩的高个子男孩说：“不好意思哈，您要是忙就算了。” “什么事？”李渭压抑着乡音，干硬地问。 “我买的家具，对方送到楼下没跟我说就走了，我自己实在搬不上去，能麻烦您搭把手吗？我在四楼，到了给您二十块钱。” “不用，我帮你。”他低下头去，抬起沙发一边，那男孩抬起另一边，走在前边，只是空长了个大高个没什么力气，手下打滑，半层都没爬完就把沙发扔了两次。 到了拐角，李渭放下沙发，说：“你在下边。” 男孩怔了片刻，两人换了个位置。却不想李渭把沙发立起来，一哈腰，直接背手抓着沙发，把沙发扛到了背上。 男孩手忙脚乱地跟在后边托着，终于把沙发搬上了楼。 男孩拿钥匙开门，李渭转身就要走，男孩忙喊住他，说：“真麻烦您了，进来坐坐吧，我拿水给你喝，就是刚搬进来，我一个人还没收拾过来，比较乱哈……” 李渭又停住了脚，把沙发拖进房门，跟男孩扯掉包装，摆到客厅茶几后。 李渭稍微扫视了一圈，又低下头。 这是个一室一厅，带厨房和厕所，虽然是老式小区，但新装修的很干净。 男孩让李渭坐，自己去冰箱里拿水。李渭没敢坐新沙发，抽了小板凳坐了下来。 这个男孩跟他完全不同，或许他们其实根本没有半点血亲关系，或许他原本就不是他爸亲生的。 男孩拿了两瓶矿泉水，递给李渭一瓶，说：“真谢谢您，要不是正好遇见您，我自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嗯，没事。”李渭喝了口水，正起身要走，就听那个男孩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在附近上学，但听说宿舍条件不太好，就自己出来租了个房，我家在东城区，爸妈最近都忙，说让我独立一点，搬家都是我自己搬的，对了您住这附近吗？” “嗯。”李渭点头。 “那太好了，以后可能还得经常麻烦您呢。您贵姓啊？” “我姓李。” “哈哈，好巧，我也姓李，我叫李生石，我叫您李哥成吗？” “嗯。”李渭起身，说：“我该走了。” “哦……不好意思，等下，钱给您！”男孩果真从裤兜里掏出二十块钱来。 “不用了。”李渭没收，转身就走，男孩追上去，从后面抓住李渭的胳膊，叫李渭僵在原地。 男孩松了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哥，您就收下吧。” 李渭任由那男孩又捉起他的手，展开他攥紧的拳头，将折成四方的一张钱放到他手心。 暴雨轰隆地下着，李渭笼罩在雷雨里，他回过头去，看着阳光中和煦笑着的男孩，被闪电追赶着一般疾奔而去。 他只是短暂地走到了被庇护着的没有雨和泥的地方。 （四） 两天后借由网上购物，由李渭送达，李生石知道了李渭的姓名和电话，当晚就给李渭打了电话，请他帮忙看看水管漏水。 李渭管室友借了工具，换了胶垫缠了麻丝，三两下就解决了问题。 李生石说请他吃饭，李渭借口还有件没送完，坐都没坐就走了。 过不会儿李生石加了他微信，李渭一通过，他就发了个红包过来。 李渭没点开红包，而是翻起了他的朋友圈。 这孩子可能是被他爸秀怕了，朋友圈就寥寥几条，照片也只有两张，一张是路边的一只小野猫，一张是他全家的合影。 李生石刚自己搬出来住，网购了很多东西，两人又这样接触了几次，李生石终于在一次请李渭帮忙搬东西之后把他留下来吃饭了，李生石自己下厨。 李生石往冰箱里添了啤酒，吃完饭，两人就点着蚊香坐在阳台喝酒。 李渭负担不起其他的爱好，不抽烟也很少喝酒，只喝了几口便有了醉意，话多了起来。 他给李生石讲了他独自到城里打工，最开始当民工，在工地里都做了什么，学到了什么。后来又送快递，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从早到晚都在到处跑着送件，有时候一天干下来还要赔钱。 李生石问他送快递怎么能赔钱，李渭说有的时候包装坏了，顾客就要快递员赔钱，不然投诉，投诉也要扣钱。不过还是挣多赔少，比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