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他会开心吗? 会后悔吗? 这些疑问仿佛是质问,又像是施舍,如果重新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选择背叛家庭吗? 会吗? 会想获得苏婧的原谅吗? 廖华恩抹把脸,回到曾经一家三口居住的别墅,空旷凄凉,墙角甚至长了杂草,布了蜘蛛网。他第一次卷起袖子,自己亲身亲历将灰尘打扫干净。以往这些都是苏婧干的,每次他回来都是一个干净整洁,崭新的家。苏婧是个好女人,他摸着良心,这么多年,无论争吵还是打闹,她都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也惋惜痛恨就这样失去。 是他把路走绝了,彻底剪断了他们摇摇欲坠的关联。这么多年来,一直努力维持整个家庭的,不是他,而是那个脆弱又隐忍的女人。 是廖远停的母亲,是他的妻子。 他坐在沙发上磕出一根烟,接到一通电话。 “廖省长。”对方在那头笑,“过两天是小孙女百天宴,记得赏脸。” 电话挂断,廖华恩点燃了那根烟。窗外树叶落了,秋天似乎要来了。 相比于秋天,一年四季中刘学更喜欢春天,一切都绿意盎然,充满了生机。虽然秋季也被称为丰收的季节,但他们没有这种喜悦,有的只是坐在院子里看满地落叶凋零的惆怅与哀伤。 在廖远停出车祸之前。 时间让人面无全非,也让人重生再来。廖远停谨准医嘱,恢复的很好,刘学看着他的吊瓶,仪器里显示的数据,医生的点头,都知道生命在流转,细胞组织在再生,一切都让这个男人更强大,也更勇敢。按照窦静云的话讲,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会和阎王处成朋友。 刘学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不忘调查幕后真凶。但他的能力实在有限,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下一步该怎么办。廖华恩的出现给他警醒,每每望着夜色笼罩的高楼,都清楚这是一场没有打完的仗。他和誊不敢轻举妄动,最主要的原因还有他隐约察觉自己被人跟踪,甚至是监视。但他没有证据,也没有明确理由,只是一种下意识的第六感,一种对危险来临的直觉,让他心里没有底。 他握着廖远停的手,跟着苏婧祈祷上苍和佛祖保佑,廖远停看着他,一直看着。 除了照顾廖远停,他也经常找李单。李单伤的比廖远停轻,恢复的也比他快,苏婧征询他的意见,想把他家人叫过来,李单坚决反对,希望这些事不要有更多人知道。苏婧点点头,眼眶红红的,说孩子我们对不住你。李单直摆手。 他们出车祸的事要求严格保密。廖远停单位那边有廖华恩安排,苏婧和刘学便不管那么多。窦静云还是没两天就往这儿跑一趟,有时候撞见刘学,有时候撞见苏婧。廖远停再没主动问过他任何事,如果有进展,窦静云想说,都会主动告诉他。 这个澳门佬翘着二郎腿在一旁看杂志,杂志封面还是近期非常火的女明星。他看的津津有味,廖远停也不打扰他,心里盘算着刘学的行踪和刘学的异样,揣摩他到底知道多少,又隐瞒、欺骗自己多少。 像个废物一样躺在床上磨平了他的戾气。若是往常,他一定会掐着刘学的下巴逼问他,让他说实话,并感到匪夷所思,真是长大了胆子也大了,无法无天。 但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想知道更多的消息,还得使点计谋,揣摩看刘学的脸色判断,然后套他的话。廖远停长叹一声,窦静云将杂志微微下移,看着他,抿了抿唇,说:“有件事你可能想知道。” 廖远停看向他,他看了眼门口,确定没人,靠近他,压低声音:“你让我派人跟着刘学,我跟了。” 四目相对,廖远停等着他的下文,窦静云说:“你说巧不巧,不止我一个人在跟。” 廖远停的呼吸慢了半拍,才问:“什么意思。” 他没有质问窦静云为什么不早说,而是委婉表达:“你发现了什么,有什么顾虑。” “顾虑,倒也没有,我说不太清楚。” 他啧了一声,“我就是不确定,你爸身边,是不是有个人,眉间有颗痣,应该跟他挺长时间了吧?我好像就隐约见过他一面?我见没见过他?我都不确定。” 廖远停明白他的意思了。 “只跟了刘学。”窦静云补充:“我分两拨人,一波跟刘学,一波跟婧姨,只在刘学那儿见过他们。当然,见也不是面对面,是暗中观察,我的人说,跟的很紧,基本每天都在,不分早晚。” 跟踪。 廖华恩的确派人跟踪过廖远停,在他想摸清楚他都干什么,又和什么人接触时,跟踪也是廖华恩常用的伎俩,但是跟刘学,为什么?出于保护?那为什么不保护苏婧?还是想找机会下手,但是知道有人在跟着刘学? “他们发现你们了吗?” “没有。”窦静云仰仰头,“不要怀疑追债的专业素养。” 那为什么不下手?难道不是他?真的是廖华恩吗?廖远停一个头两个大,他的眉头紧皱着,窦静云唉一声:“本来不想和你说的,因为我也不确定,说了纯让你徒增烦恼,但我也怕出意外。”他拍拍廖远停的肩,“今晚还睡得着吗?” “睡不着。”廖远停坦诚道,“躺在这儿的每一天,没有一晚睡得着。” “到底他妈谁撞的你?” 廖远停笑了一声:“我也想知道。” 窦静云合上杂志,扔到一边。 星期四,晚上八点,西华监狱外三公里宾馆。 一个身形瘦削、脸颊苍白的男孩儿剃着光头,穿着监狱服,面无表情。 那双眼没有一丝希望,波澜不惊的绝望像一汪黑泉。 帘子拉上,门关好。就是这么个东西撞了廖远停,让他命悬一线。 廖华恩抬抬手,心腹便从身后推出一辆小推车,上面是刚做好的饭菜,新鲜可口,色香味俱全,有吃有喝,有饭有汤,小孩儿从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眼都有些瞪直了。 将筷子递给他,他瞬间狼吞虎咽,如饥似渴。 廖华恩站在窗前。 这里地处偏僻,只有零星几点星星和霓虹,没有高楼,全是低洼的平顶房屋,层次不齐,像随意割据的木桩。 吃饭声逐渐消失,廖华恩平静地说:“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律师,争取轻判缓刑。” 男生呆呆地看着他。 “附带五十万现金。” 房间静的一根针掉下都能听见。 廖华恩从窗户里看他,“如果你有家人,会妥善安排。” “你……”男生茫然又无措,情急之下打了个嗝,“我……不……不明白……你是谁?” 廖华恩转身看他,“你撞的,是我儿子。” “那你还……”他感到匪夷所思,“给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