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那天穿了成套的黑色西装,衣领和藏蓝色的领带是呼应的丝绸材质,方头机器人的蓝色袖扣,领夹上有一颗小的水钻。他的头发梳到了脑后去,露出一张潇洒桀骜的脸,狐狸眼睛和带酒窝的唇角,非常非常的帅气。 如果江辞也在这里,宴云楼想,他会像花蝴蝶一样跟每一个人寒暄,去新手爸妈的怀里逗弄一下小婴儿粉嘟嘟的脸蛋,然后尝遍侍应生端上来的每一种香槟酒。 宴云楼从回忆中转醒,他笑了一下,柔情蜜意地,他看见江辞站在那里了,就在那儿,那个拐角处,大幅的周岁照对面,粉蓝色的巨大蝴蝶结下面。 他要看过来了。宴云楼慌忙整整领结,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真不巧,突然有人从宴会门口奔进来,整个人撞在他的身上,打断他癔症发作。 是付芊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他的行踪,躲过外间重重审查,赶来求“宴总”手下留情。 江家现在已不是城中宴会的座上宾,梁子川虽然是善良人,不至于做落井下石之事,但一则江千钰不是讨喜之人,二则江辞当日事发后,他的朋友们多有奔走,但江家层层阻挠,非常令人寒心。现下这些人多已当家,于是对江家敬而远之,再无一丝交情。 宴云楼叫了保安,放下酒杯,拍了拍被她碰过的衣袖,像清理什么脏东西一般。 “不必求我,”宴云楼说,“这是你们江家欠他的。” 江辞的名字已经久未有人提,毕竟他色彩浓重,结局惨淡——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付芊的信息网太过落后,竟然不知道宴云楼找他找到上天入地,此时周围人神色怜悯地远远望着她,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眼睛渐渐地瞪大了。 所有亏欠他的人,宴云楼都要他们偿还。江家式微,付家也唇亡齿寒,吃穿用度一降再降,最可怕是已跌出旧日圈层,被往日亲友当做小丑,病毒,无头的苍蝇,恶臭的垃圾。这种落差犹如利刃一般,轻易削去人的筋骨,抹杀人的灵魂。而未来也就不过如此了,只要宴云楼活着一日,他们就永无出头之日。 可他做的越多,心里却越觉得茫然。 因为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是于事无补,他此生亏欠江辞太多,不知道如何偿还。 所以他痛苦、发疯、日日夜夜深受其罪。 他没有找到江辞,但也一直不肯相信江辞已经去世,哪怕他亲眼看见江辞走进那栋楼,看见爆炸发生火光冲天,看见事故现场的照片上连一块完整的身体组织都无迹可寻,只剩下血腥焦灰的残骨碎肉—— 他仍然不肯相信。 他常年派人监视江辞身边的人,香港的向北和向南,海城的林昆宏和杨谦,甚至澳门的杜氏兄弟和日本的渡边和也——他在后来的调查中偶然得知,事故当晚有一架杜正桓的私人飞机从本市出发,在日本长崎市进行了短暂停留,后连夜返回澳门。 但是江辞好像真的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宴云楼没有找到他还跟任何人留有联系的证明,负责监视的人从没见过有疑似江辞的身影出现,而每年的清明和忌日向北等人会一道去墓园祭拜江辞,日夜兼程,风雨无阻。 有的时候宴云楼会有一种错觉,觉得江辞好像是他精神错乱之后在自己的世界里杜撰出来的人物。他没有任何相片、视频和书信记录证明江辞曾经来过,不曾拥有江辞的私人物品来印证他的生活痕迹,也根本找不到任何人能与他共同回忆江辞。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疯了,连宴云楼自己都这样以为。 直到五年之后——宴云楼在洛杉矶重逢江辞。 作者有话说: wb做了一些解释可以去看,我们慢慢来 第60章 二月份,洛杉矶。 宴云楼从名为Alcoholism的酒吧走出来,手机听筒里传来王秘书的声音,“宴总,街边停不下车,我们在路口等您。” 这是洛杉矶最边缘的一家酒吧,靠近有名的流浪汉聚集地,是三教九流最为混杂的地方。酒吧门前非常嘈杂,充斥着打情骂俏的男女,耍酒疯的酒鬼,还有吸食大麻的瘾君子。 宴云楼避开了一位迎上来的醉酒女士,拢着风衣走进了萧瑟的夜风里。 正是夜里十一点多钟,街边的店铺大多关了门。酒吧旁边的餐馆正在加固外墙,在巷口半挡了两层楼高的脚手架。 巷口前交叠着站了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倚靠在墙上抽烟,另一个头拱在他脖颈胸前—— 连get a room都等不及的一对野鸳鸯。 宴云楼非礼勿视,快步低头走过。 身侧的脚手架在夜风中发出岌岌可危的“哒哒”声响,那对野鸳鸯站在这摇摇欲坠的脚手架下,却像浑然不觉一般沉迷声色——宴云楼忍不住皱眉向两人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他突然愣住了。 橘色的火光夹在指尖,跳跃在漆黑浓稠的夜雾里,抬手的一瞬间照亮了男人的脸。 非常深邃的轮廓,乌黑的眉眼,冷淡的薄唇。他低垂着眼睛,脸上面无表情,但宴云楼仍记得他黑曜石一般的瞳仁,顾盼生姿的一双狐狸眼,和右侧脸颊的甜蜜酒窝。 ……他好像瘦了。 又或者是成熟了,下颌线条越发收紧,火光扫过的时候有一块浓重的阴影。 整个世界突然开始天旋地转。 他还活着,他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这是老天的垂怜,还是他根本仍在做梦……宴云楼脑子完全炸开了,无数的念头纷至沓来,又被极端的狂喜所淹没…… 这么多年他过得好不好?他当初是怎么从爆炸中逃出来的?有没有受伤? 如果他没死,为什么不来找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曾透露一点消息…… 血液中像是被倒入了点燃的酒精,全身不受控制地开始燥热发颤,而喉间堵住了一团厚厚的棉花,宴云楼张了张嘴,只发出了无声的颤抖。 五年,他找了他五年,所有人都说他死了,劝他不要再执迷不悟。他不信,日复一日地奔波,恨不得找去天上地下,简直如同着了魔一般……但心底其实是绝望的,像是有一个无底洞,不断吞噬他漫长而孑孓的后半生。 “江辞……”话说出口才发现是哽咽的,眼眶热的发痛,鼻尖酸涩难忍,“江辞……”他大喊,“江辞!” 他的声音随着冬日的冷风飘散去,对面倚着墙抽烟的男人有一瞬间的怔忪。 他们隔着半条街的距离对望。 宴云楼心急如焚,抬腿快步朝他奔去,只是手和脚好像全然不听使唤,整个人踉跄地摇摇欲坠。 男人低头骂了一句什么。 他推开身上纠缠不清的男孩,皱着眉头把烟掐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