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前,对着一面海葡萄纹的铜镜为自己梳妆。 她身上繁复的宫装不知何时已经换下。 宫娥们盘好的高髻也被打散。 取而代之的,是色泽明媚的鹅黄罗裙,与灵动活泼的少女发髻。 此时,她正轻轻抿开侍女们新买的唇脂。 面上的神情喜悦中带着些羞赧,如情窦初开的少女。 她羞怯地去问站在身后,曾经在年幼时照顾过她的陶嬷嬷:“明日便是花朝节,霍家的小将军邀我去赏灯。” “嬷嬷你说,我要穿什么样的衣裳去,会更好看些?” 李羡鱼眼眶微红。 她装作被春日柳絮迷了眼睛的模样,低头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水痕,在顾清晓身旁的小木凳上坐下身来。 从她旧日里的衣箱里,挑出一件海棠红的石榴裙递给她,语声很轻地对她道:“你穿这件,一定好看。” 顾清晓轻望向她。 许是觉得她并无什么恶意,便抿唇轻笑了笑,从她手里将石榴裙接了过去。 她起身走到绣着金铃花的屏风后,轻手轻脚地开始更衣。 李羡鱼坐在玫瑰椅上安静地等着。 直至顾清晓换好衣裙,再度从屏风后出来。 李羡鱼轻轻抬起眼来。 她看向眼前笑容明媚,作少女打扮的母妃,眼泪终是连串坠下。 刹那间,似光阴倒转而去。 回到二十一年前的花朝节。 正当韶华的顾家嫡女晚妆初成,想瞒着嬷嬷,从角门里偷偷溜出府去。 到花朝节上,见她的心上人。 顾清晓也在望着她,像是并不明白她为何要落泪。 她亲手给李羡鱼递了方帕子,语声柔和地问:“对了,你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李羡鱼弯起那双与她相似的杏花眸,带着朦朦泪意对她展眉,嫣然而笑。 “我也是顾家的姑娘。你唤我一声昭昭便好。” 顾清晓看着李羡鱼与自己有几分的容貌。 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话,真的以为她是顾家的哪一房远亲。 她拿团扇支着下颌,有些轻赧地对李羡鱼道:“可是,我很快便要出门去了。今日大抵是不能与你多聊了。” 她语调温柔地问:“你以后还会再来顾家找我玩吗?” 李羡鱼轻轻点头。 她也对顾清晓莞尔,语声极轻地保证道:“会的。我下次再来的时候,会给你带最好看,最明亮的花灯回来。” “你提着它,想见的人便能一眼就看见你了。” 顾清晓笑起来。 她将手里的团扇送给李羡鱼,最后在铜镜里照了照自己的妆容,便轻轻起身往外。 “花朝节的时辰快到了。我该走了。” 她往木制游廊上行去,却又在槅扇前微微停步,对她盈盈而笑:“昭昭,谢谢你呀。” 李羡鱼噙泪对她笑起来:“也谢谢你呀。” 母妃。 李羡鱼轻握着顾清晓留给她的那柄的团扇。 望着顾清晓眉眼弯弯,满怀少女心思地提裙往前。 她踏过蜿蜒的青石小径,走过半旧的抄手游廊,最终走进那道紫藤盛开的垂花门里,连背影都消散在明媚的春光中。 李羡鱼的眼泪终是连串坠下。 她将脸埋在跟来的少年怀中,抱着那柄微凉的团扇哽咽出声:“临渊,我们将母妃留在这里吧。” 将她留在江陵。 留在属于她的江南春日里。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呜呜真的不是我想鸽,不是我大忽悠,是这大结局,她越写越长,越写越多。 这章修完可能会逼近万字,真的是很肥了,这两天我超努力的QAQ 明天正文完结,明天一定!!! 这章也掉落100个小红包,明天更完会开抽奖~ 第90章 江陵雨霁那日, 李羡鱼终是决定, 将她的母妃留在江陵。 一封请求皇兄将母妃赐返故乡的书信由斥候带走,日夜兼程送往玥京城交由陛下过目。从骏马的脚程来看, 大抵十日内, 便能等到皇兄的批复。 李羡鱼却等不到圣旨落下。 毕竟国丧即将过去,临渊也当回返他的胤朝,光阴不待。 翌日雨晴, 李羡鱼便牵着她的雪郎重新踏上归程。 来时的龙骧再度扬帆, 逆着江流往玥京城的方向而去。 江上的时光安宁漫长。 在即将抵岸的前夜, 江上又落一场春雨。 雨水落在木制船顶的声音淙淙如泉,令原本正在舱房里听着话本的少女轻轻抬起眼睫。 她支颐望着支摘窗外的雨幕, 略微有些出神。 “临渊,快到玥京城了。” 临渊抬眸, 察觉到她短暂的离神:“公主在想什么?” 李羡鱼在雨声里轻轻地答:“我在想, 皇城里的人们此刻都在做些什么。皇城里是不是与我们离开时一样安宁。” 临渊淡淡垂眼,将手中念至一半的话本合拢:“若是臣没有猜错。此刻玥京城里的三省六部, 应当皆在为公主的婚事奔忙。” 婚事两字落下,李羡鱼的双颊随之染上薄红。 “哪有那么夸张……”她轻侧过脸去,赧然提醒他:“临渊,我们都离开玥京城有半个月了。” 无论是淳安皇姐,还是当时康乐出降。 礼部与工部准备得都很匆忙。 从圣旨降下到公主登上鸾车,前前后后还不到七日,便将公主出降的事宜筹备完毕。 她想,若是遵循旧例的话,大抵等她回披香殿的时候, 便能见到制好的凤冠与嫁衣。 临渊却并不如她这般想。 他言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锋芒:“这是大玥与胤朝之间的盛事。若是大玥准备的不妥, 便交由我胤朝来准备。” 李羡鱼重新侧过脸, 抿唇微微笑起来:“其实出嫁的排场大不大,嫁妆多不多,对我而言,都不大要紧。” 重要的是,来迎亲的人,是不是她心上的少年郎。 临渊将她的素手握紧,斩钉截铁般道:“公主可以不要。但臣不能不给。” 他与李羡鱼不同。 他心悦一人,便想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归她所有。 李羡鱼羞赧低声:“你已经给过聘礼了。” 满满一座游廊的话本子。 她这一生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完。 临渊失笑。 他终是让步:“那便等回到玥京城,看看六部筹备的如何,再下定论。” 若是他们准备得不妥,他还是会替李羡鱼重新筹备。 李羡鱼点头:“那我们现在是早些就寝吗?” 临渊侧首,看向支摘窗外如酥春雨。 他道:“公主想在江上听雨吗?” 李羡鱼羽睫轻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