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的问话声。紧闭的门扇随之敞开一线,门缝里一名家仆打扮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李羡鱼:“姑娘是来找谁?” 李羡鱼正想启唇,却听身后的车轮声稍稍一停。 是淑妃乘坐的轩车停在顾府门外。 随行的宫女轻轻打起车帘,放下脚凳,将淑妃扶下车来。 中年男子听见响动,视线随之抬起,往李羡鱼身后落去。 甫一看到顾清晓,神情便是一震。 继而竟连大门都不守了,拔腿便往里跑。 一壁跑,一壁还高喊道:“老爷,夫人,大姑娘回来了!” 这一声落下,便如同石子落深潭。 整个原本清净的顾府都被惊动。 李羡鱼还未来得及挪步,便见原本紧闭的朱红大门被赶来的仆从们推开至极限。 两位发丝斑白的老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沿着垂花门前的青石小径颤颤而来。 “外祖。” 李羡鱼轻唤了声,抬步向他们走去,在镂刻着云卷云舒的青石照壁前福身向他们行礼。 她秀眉轻弯,一双清澈的杏花眸里却渐渐笼上水雾:“外祖父,外祖母。昭昭带着母妃来看您们了。” 两位老人轻轻一愣。 继而,她的外祖母戚氏先认出她来。 她想要行拜礼,却被李羡鱼及时搀住,便就这般拉着李羡鱼的手老泪纵横:“你便是年年的女儿,我认得出来。年年离家的时候,也是你这般年纪……” 顾世文随之泪湿双目。 似对当年淑妃被迫入宫之事,久久不能释怀。 他语声涩然:“年年可也跟着你一同回来了?” 李羡鱼点头:“昭昭这便去请母妃过来。” 她松开外祖母的手,往回去迎自己的母妃。 行至顾府门前,却见顾清晓正在宫娥的搀扶下,静静立在顾府门前。 她在和煦的春光里微微仰脸,安静地看着那张檀木打制的牌匾,看着上面顾世文亲手所书的纂体大字。 她良久没有言语,但那双与李羡鱼相似的杏花眸里始终空茫,如一滩静水,不会再起任何波澜。 时隔半生。 再度还乡时,她却已认不出自己久别的故里。 李羡鱼忍住哽咽,提裙走上前去,轻轻拉过她的手:“母妃,外祖他们正在照壁前等我们。” 顾清晓毫无反应。 只是本能地跟着她步伐抬步,木然地向前走去。 迈过老旧的门槛,绕过青石照壁,顾清晓终是在年幼时玩耍过的秋千架前,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双亲。 顾世文与戚氏一同走上前来。 他们唤她的小字,问她这些年在宫中过得如何,最终又忍不住抱着她泣不成声。 顾清晓却只是安静地站着。 锦衣华服,妆容精致,似一只打扮精美的磨合乐。 顾世文与戚氏愈发悲恸。 顾世文顿足,发白的须发在风中颤抖:“早知如此,当年我宁愿不科举,不为官。宁愿做一辈子的白身,在江陵守着几亩田产。也好过如今……” 他说不下去。 戚氏更是大放悲声。 李羡鱼眼眶微红,眼见着他们要为此大恸,唯有忍住泪意,艰难启唇吩咐竹瓷:“竹瓷,母妃有些累了。你先送她回房。” 竹瓷福身,与顾府的丫鬟们一同扶起顾清晓,带着她往垂花门的方向去。 顺着游廊,将她送回旧日闺房。 随着顾清晓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一道窄长的白墙后。 两位老人也渐渐从悲恸中沉静下来。 他们谢过陛下赐淑妃还乡的恩典,又将视线落在跟随在李羡鱼身后的少年身上。 戚氏犹豫着问:“昭昭,这位是?” 李羡鱼脸颊微烫,一时不知该怎样介绍。 倒是临渊垂首,对她比手行晚辈礼,语声平静地解释道:“晚辈谢渊。是昭昭未婚的夫婿。” 此言一出,李羡鱼的脸彻底红透。 顾世文与戚氏也短暂地从悲伤里抽离,有些惊诧地细看起眼前的少年。 容貌上自无什么可指摘之处。 至于身世才学—— 自然还要细细考量。 顾世文重新冷静下来,低声对戚氏道:“祖孙许久不见。你带着公主去你的房里说会话吧。” 戚氏点头,轻拍着李羡鱼的手背道:“昭昭,跟外祖母过来。外祖母确有许多体己话要与你说。” 李羡鱼轻轻点头,跟着外祖母走到她的房里。 在临窗的小木凳上乖巧坐落。 春日里柔和的日光落在她的眉间发上,温暖而朦胧。 戚氏站在窗前凝视着她,也似是从她身上看见了曾经顾清晓年少时的影子。 她忍不住地背过身去,拿手背拭了拭泪,又低声吩咐一旁的丫鬟:“翠儿,去厨房里拿些糕点过来,尤其是菱粉糕,多拿些过来。” 她难过道:“之前年年在府里的时候,最喜欢吃王妈做的菱粉糕了。也不知,宫里有没有这样的东西。又是不是府里的味道。” 李羡鱼见她似又要落泪,忙放柔了语声道:“外祖母,宫里也是有菱粉糕的。御厨们的手艺很好,母妃想家的时候,便会吃些。” “是吗?” 戚氏有些怅然地自语了声。被岁月刻满深纹的脸轻抬起,似想问问顾清晓在宫中的事。 但最终还是强忍着避开了这个会令人更觉悲伤的话题。 她拉过李羡鱼的手,问起她的事。 问她在宫中过得如何,可有交到什么朋友。 问她与临渊是如何相识的,又是否是真心想要嫁与他。 大抵是年迈的人总是多话的缘故。 戚氏絮絮叨叨地问了许多。 她的记性已不大好,好多话颠来倒去地重复问了李羡鱼几次。 李羡鱼却没有觉得心烦。 相反地,她也还是第一次与自己的长辈说这样多的话。 她认真地将戚氏的问题一一作答。 直至当她问到临渊的时候,李羡鱼才微微有些担忧。 担忧临渊的性情太过冷漠疏离,会不会惹得文人出生的外祖心生不悦。 好在她的担忧没有持续多久。 当黄昏第一缕光影落下,外祖母便起身带着她去前院用膳。 布置清雅的花厅中,临渊已在等她。 他的位置便被丫鬟们安排在她的旁侧,放在他面前的菜色也格外好些。 俨然府里招待新姑爷的模样。 李羡鱼有心想问他外祖的事。可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好开口。 便也唯有跟着外祖母入席,乖巧地低头用膳。 好不容易等一场晚膳用完。 与外祖们道别后,她便匆匆回到自己房里。 房内伺候的丫鬟被她遣退,槅扇也被她轻轻掩上。 安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