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李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激将法对我无用。但若是为了昭昭,添上一句,又如何?” 李宴不动声色地接下临渊递来的国书,垂眼看去。 却见国书上除临渊适才所言之外,还另起一行,再书一十二字。 生同衾,死同穴。 此生,不再他顾。 君王一诺,重于千斤。 撰写在国书上,更是字字烁金,不可更改。 李宴似也有片刻的震动。 他抬起视线,看向侧身立在锦绣屏风前的少女,以一位兄长的身份问她:“小九,你可愿意等这二十七月?” 李羡鱼听到李宴唤她,这才徐徐转过身来。 她面上犹红,杏眸却明净,似从未迟疑过。 她点头,语声很轻地道:“一生漫长,又何止眼前的这两轮冬夏。” 李宴叹了声,终是颔首。 “君王守丧,以日代月。” “公主,亦可如此。” 李宴执起朱笔,于国书上写下准许的批复。 笔锋停落时,他双手握住传国玉玺,盖在临渊所写的一十二个字上。 大玥的玺印同样朱红,与胤朝的国玺两两相连。 如璧人携手。 亦象征着两国的盟约永不更改。 李宴将国书合拢,肃然许下信诺。 “二十七日的国丧完毕后,朕会亲自送嘉宁出降。” 作者有话说: 国丧期间,近支宗室二十七个月内,远支宗室及在京王公大臣一年之内,不许嫁娶。 来自于百度文库《古代国丧期间禁忌》 第88章 国书落定。 李羡鱼便拉着临渊先行告退, 以免他与皇叔再起冲突。 随着他们走过那座锦绣山河屏风。 李宴亦将国书收起, 从人屏退。 太极殿内重新寂静,唯余下这对皇室的叔侄。 经历过意图谋反, 率兵围摄政王府, 流放关州这种种大事,李宴以为这位皇叔此生都会与他陌路。 但却未曾想到,在家国之前, 他们还能隔一张龙案相对而坐, 再度商议起国事。 李宴亲自将几张归置好的奏章重新展开, 与皇叔谈论起登基后遇到的种种棘手之事。 李羿接了茶盏,浅饮一口。 继而, 他搁盏取过笔墨,随李宴所言而在干净的宣纸上写下对策。 如此前临朝摄政时一般。 李宴垂下眼帘, 看着宣纸上的字句, 终是启唇道:“大玥百废待兴。朕希望皇叔能留在玥京城。继续以摄政王的身份,辅佐朝政。” 李羿浓眉皱起, 语声冷肃:“大玥又不是儿皇帝当家。还要什么摄政王?” 他道:“关州同是大玥疆土。我在关州与在玥京城并无什么不同。也不必再来这朝堂之上。” 李宴轻阖了阖眼,问道:“皇叔是还在记恨当初朕率兵围府之事?” “成王败寇,怨不得谁。” 李羿笔走龙蛇,将最后一字落罢,便将墨迹未干的宣纸往李宴龙案上一拍,起身往外:“若是陛下缺良臣,大可广开科举,甄选可用之才。其余之事,不必再提。” 李宴见此, 也知是他是去意已决, 不可回寰。 他微微苦笑, 对着李羿的背影问道:“小九出嫁那日,皇叔可会前来?” “见贺礼如见我本人。” 李羿抛下这句话,便阔步走过绣金屏风,离开这座象征着大玥皇权的殿宇。 再不回头。 * 更漏绵长,日影轻移。 太极殿顶高悬的金乌散开柔泽,拂面而来的春风微暖。 李羡鱼牵着临渊从宫中的红墙下走过。 春风拂起她未簪好的一缕乌发在空中飘扬,被临渊轻握在掌心。 “昭昭。” 他轻唤了声李羡鱼的小字。 李羡鱼便在红墙下停步,侧过脸来望向他,眉眼弯弯地问:“什么事呀?” 临渊俯身替她将那缕乌发重新簪好,语声低醇地对她道:“二十七日的国丧如今已过七日。” “余下的二十日里,公主可有什么想做的事?” 李羡鱼羽睫轻扇:“临渊,你是要留在这里陪着我吗?” 她担忧道:“可是,胤朝的事……” 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 临渊从胤朝来大玥途中便不知道过了多久。 如今又要留这二十日。 李羡鱼有些担心,这样会耽搁他的政事。 临渊垂眼,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模样,轻轻失笑。 他俯身,在李羡鱼的耳畔低声道:“臣来时便将一切安排妥当。” “此刻胤朝中,臣的母后正替臣垂帘听政,掌控大局。赵氏一族与两位丞相会从旁协助,与她一同暂理国事。” 虽非长久之计。 但迎娶昭昭的时日,却还是有的。 李羡鱼听他这样说,便也将心放落。 她轻声道:“临渊,你还记得,当初你替我去江陵送信的事吗?” 临渊颔首。 他并不擅忘,自然记得当时之事。 亦能猜到李羡鱼想要说些什么。 他思忖着—— 若是轻车快马,去江陵一趟,来回十数日。 应当还有三五日的富余,不算误事。 于是他问:“公主是想去江陵?” 李羡鱼乖巧点头:“临渊,我想带母妃回江陵看看。” 毕竟,江陵是母妃的故乡。 她想在带母妃同去胤朝之前,先带她回江陵看看。 见一见信中素未谋面未见的外祖。 临渊将李羡鱼的素手拢进掌心:“今日便启程?” 李羡鱼杏眸微亮。 但旋即,却又迟疑着摇头:“要不,再等上三两日。等两三日后,再去请皇兄的圣旨也不迟。” 临渊问道:“公主可还有什么事想做? 李羡鱼轻声答:“我想,先试着去学会骑马。” 这样,她便可以骑马去江陵了。 不用总坐在轩车里,隔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小窗子去看外间的风景。 临渊没有拒绝。 他俯身,将李羡鱼打横抱起,往御马场的方向而去:“臣带公主过去。” 李羡鱼伸手环过他的颈。 看着身旁的红墙流光似地倒退而去,显出宫道旁初见新绿的梧桐与杨柳。 似有柳絮蓬松飞起,顺着春风钻进她的领口,绒绒的痒。 李羡鱼左右望了望。 见此处宫道上并无宫人,便偷偷缩回右手,将那枚飞进去的柳絮拿出,让它停留在指尖,重新被春风带走。 * 这三日中,李羡鱼有大半的光阴是在御马场里度过。 这次她仍旧是选中那匹毛皮白得发亮的骏马,想骑着它去江陵。 可那骏马仍旧是毫不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