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消失在玉阶尽头。 他垂手,将那只锦囊打开。 里头俨然是半枚海东青形状的玉符。 这是他们的母后留给他们最珍贵的一件遗物。 他与宁懿各执一半,合到一处,便是信物。 可以号令千军万马的信物。 李宴徐徐转身,看向身后太极殿的方向。 飞檐斗拱,琉璃瓦赤红,金脊上的稳脊兽在层层阴云中并不清晰,远远望去,似人立而起。 他握紧了手中的玉符,眼底波澜渐起。 登基的太久,安逸的太久。 或许他的父皇都已经忘了。 他们的母后,他已故的皇后,出生于王氏。 世代从军,执掌无数兵马的永涉王氏。 * 天色阴霾,不见日光。 便连宫道旁栽种着的冬青树似也消减了绿意。 李羡鱼步履轻盈地自树下走过,手里抱着一捧新折的梅枝,想要带回自己的披香殿里插瓶。 她心情雀跃地与身旁的月见说着方才的事:“我刚刚在寝殿里问过雅善皇姐。皇姐也说,呼衍并未选她。” “而我,也没有接到和亲的圣旨。” 月见闻言也笑起来:“您这一日里都跑了三座宫室了。这和亲的圣旨是谁也没收到。兴许,根本便不存在,是咱们都想多了。” 李羡鱼轻轻点头。 她想,既然谁都没拿到圣旨,那兴许便像是宁懿皇姐所说的那样,粗鄙的呼衍王不会得到任何一位公主。 她并不知道这是呼衍的主意,还是父皇倏然转了心思。 但是对她而言,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她弯眉,步履愈发轻快。恨不能立时便回到披香殿里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宫人。 漫长的红墙随着她的步伐徐徐往后退去。 大抵一盏茶的时辰,她已遥遥望见披香殿朱红的殿门。 李羡鱼快步往前,只是还未行至殿门前,却见门口的石狮子上百无聊赖般倚着一人。 远远见到她,却像是来了精神,立时直起身来,操着一口蹩脚的中原话向她挥手:“大玥的小公主!” 李羡鱼微讶,本能地停住步子。 而此人迈步向她走来。 他的步子很大,不多时便走到了近前。 李羡鱼这才看清他的容貌。 他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身上穿着件红底白边金纹的呼衍袍服,腰间跨一把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弯刀。 蜜肤蓝瞳,高鼻深目。半束的金发拢在右侧肩上,发尾微卷,而左耳上并排戴有两枚黑色的圆环,似玉而非玉,似骨而非骨,看不清是什么材质。 他此刻正对她笑得格外热情,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在李羡鱼讶然的视线里,他用并不流利的中原话问她:“大玥的小公主,你叫什么名字?” 月见回过神来,立时上前,紧张地护在李羡鱼身前。 唯恐这个呼衍人意图不轨。 而李羡鱼的视线落在他不同于中原的容貌上,也本能地往后退开一步。 她问道:“你是呼衍来的使臣吗?为什么要堵在我的披香殿外?” 她说着,便有些不安。 难道,是来给她递和亲的圣旨的吗? 少年开口,简短地说了句她听不懂呼衍话,又很快用那不着调的中原话给她翻译。 “郝连骁,我的名字。” 他笑着道:“我听乌勒格说,大玥有个漂亮的小公主,便过来看看。” 他说着,认真端详了下李羡鱼,夸赞道:“你像是你们国家的红宝石一样美丽。” 李羡鱼被这突如起来的夸赞砸得一愣。 想了想,还是守礼地道了声谢,又问他:“你难道不是大玥的使臣吗?” 郝连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像是思索了一会‘使臣’这个有些陌生的词,然后很快否认。 “不是。”他爽快地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呼衍王是我的王兄。我是他最小的兄弟。按你们中原的身份来说,我应当算是个王爷。” 李羡鱼有些疑惑地重复了声:“王爷?” 郝连骁应声,又笑着道:“你问的我都告诉你了。那现在,你是不是能告诉我你叫什么了?” 李羡鱼却警惕起来。 “你要我的名字,是不是想写到和亲的请书上去?” 她绕开他,快步往披香殿里走:“我不会告诉你的。” 郝连骁挠头:“我给你写到那上面做什么?” 那是给他皇兄的女人,即便是他皇兄死了。也轮不到他来继承。 他话音落,见李羡鱼已经快要走进朱红的殿门里,便赶紧回过身去,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她。 他挡在李羡鱼面前,大喇喇地在披香殿高高的门槛上坐下,单手托脸从下往上看着她,执着地追问:“我不写请书上,你便告诉我名字么?” 他生得长手长脚,又坐在门槛的正中间,手臂一伸,将自己的腰刀往身旁一放,便占据了整个殿门。 李羡鱼要想走,便只能从他身上跨过去。 她唯有停下来,抿唇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 她道:“我也没问你的名字,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郝连骁却丝毫不觉得是这回事。 他坦然道:“在我们呼衍,女子遇到男子这样问好几次都不搭理他,不是瞧不上他,便是她已经有男人了。” 他挽起袍袖,露出自己纹着金色图腾的结实小臂,又拍了拍自己修长的腿,直截了当地问:“小公主,你已经有男人了么?” 月见惊叫出声,气怒道:“公主的清誉岂是你能污蔑的。你,你简直是——” 她一时没想到什么合适的话回敬回去。 李羡鱼也慌忙转过身去,涨红了脸:“月见,快去请金吾卫来,将他打出去。” 郝连骁看出她们似是生气了。 但他并不理解李羡鱼为什么突然生那么大的气。 难道,是他中原话学的不好,用错了词汇? 于是他坐在披香殿的门槛上认真地想了想,还自言自语道:“你们大玥管这种野男人叫什么来着……” 他想了阵,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叫做‘情郎’。” 李羡鱼面色更红,伸手推了推月见:“还不快去。” 月见这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匆匆往宫道的方向跑。 而郝连骁也不惧,一抬腿从门槛上站起身来,绕到她跟前,爽朗地笑起来:“大玥的小公主,你有情郎了吗?” 李羡鱼因这个词汇而脸色通红,立时转过身去,绝不理会他。 郝连骁却也转到她跟前,扬起自己两道漂亮的浓眉。 他俯下身来,炫耀似地给她看自己高挺的鼻梁和线条清晰的下颌,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他生得有我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