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方才的水缸里。 而这次,栽得更快,更狠。 粗使嬷嬷们急忙涌上前去,手忙脚乱地将她往外拉。 这回,连披香殿里的宫人们都有些震惊。 月见更是在一旁拉着竹瓷咬耳朵:“这恶嬷嬷成日里来我们披香殿作威作福的,这回可算是遭了天谴。” 在她们眼中,好好地突然从平地摔进水缸,还一连摔了两次,可不就是遭了天谴? 李羡鱼轻眨了眨眼,没有作声。 在月见她们的耳语声里,何嬷嬷再一次被从水缸里拉出来,重新站在地面上。 形容看着比方才还要狼狈许多。 这一次,何嬷嬷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狐疑地扫视四周。 披香殿其余宫人们站得极远,而唯一离她最近的,却是嘉宁公主。 穿着胭脂罗裙的小公主肤白唇红,云鬓堆鸦,娇娇俏俏地立在那。缸内溅出的水甚至都没能沾到她一缕裙裾。 更勿论是伸手推她了。 秋日的清晨已有些微寒,冷风过去,何嬷嬷打了个哆嗦。 她想张口,又有些畏惧。 她右边的膝盖疼得厉害,光是站着,都觉得有些打颤。 想必是被那群手脚没个轻重的婆子们从缸里拽出来的时候,磕到缸沿的缘故。 偏偏还两次都磕在了同一个地方。 要是再来一次,她即便是不落下病根,也得往榻上躺个几个月才能下地。 何嬷嬷在原地僵立了一会,终于咬牙改口:“……既有陛下的允准,那今日之罚,便罢了。” 她说完,再敢不停留,只阴沉着脸色,带着那群粗使嬷嬷们,一瘸一拐地出了披香殿。 连今日的课业都忘了布置。 她们的背影方消失在照壁后,月见立时便笑出声来:“这群瘟神可算是送走了!看这情形,应当好几日都不会再来。” 她对李羡鱼道:“公主,现在奴婢便伺候您回去歇下吧。” 李羡鱼却没有立时回答。 她的视线落在远处空了一半的大水缸上,杏眸微弯。 “可过了这许久,我都不觉得困了。倒不如,先用早膳吧。” 她抿唇笑起来,小声叮嘱月见:“今日的早膳,记得要多做些。” * 一盏茶的光景后,早膳便送到了偏殿中。 月见一样样地替她布着菜:“今日的早膳是芙蓉鸡丝粥,佐三样小菜,另有糯米藕与乌米糕。奴婢之前还吩咐小厨房里的嬷嬷们烤了些胡饼,如今正是刚出炉的时候,便一同拿来了,您多少用些。” 李羡鱼弯眉:“知道了,早膳不用人伺候,你们都去小厨房里用膳吧。” “奴婢这便去。” 月见笑应,带着宫娥们往小厨房的方向去了。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仅余下李羡鱼一人坐在长案前。 她起身掩上了槅扇,仰头对着横梁的方向小声唤道:“临渊,你下来。” 临渊应声自梁上跃下,立在她三步远处,平静问道:“什么事?” 李羡鱼弯眉,将装着胡饼的小碟子往他那推了推:“今日有新烤好的胡饼,你过来一起吃些。” 她怕临渊不答应,便又笑盈盈道:“便当做是我谢你赶走了何嬷嬷。” 临渊‘嗯’了声,从盘中拿走一块胡饼,却没吃。 他道:“我可以替你杀了她。” 人若死在披香殿,容易给李羡鱼惹来麻烦。 但若死在别处,便与李羡鱼无关。 李羡鱼正拿银筷子挟着糯米藕,闻言微微一愣。 “你别去。” 李羡鱼连连摇头:“就算你杀了何嬷嬷,也还会有王嬷嬷、张嬷嬷、李嬷嬷。都是一样的。” 她放轻了语声:“而且今日的事,也不能让旁人知道,不然父皇一定会差人过来重重罚你。” 临渊道:“好。” 他低头,咬了口手中的胡饼。 李羡鱼却没再动筷。 她抬起羽睫,望着与她相隔一整张长案的少年,羽睫轻闪,略有些出神。 似乎自相识起,临渊便一直站在她的三步之外,从未靠近过。 即便是隔着男女之防,这也太远了些。 她想,他都要够不到放在自己面前的那碗糯米藕了。 于是李羡鱼搁下手里的银筷,小声问道:“临渊,我很讨人厌吗?” 临渊的动作略微一顿,垂眼看向她。 长案后的少女也正望着他,卷翘羽睫微微抬起,一双明眸波光潋滟,清澈照人。 两人的视线对上,那双清澈的杏花眸轻眨了眨。 “临渊,你很讨厌我吗?” 临渊垂下眼帘,淡淡道:“没有。” 李羡鱼愈发好奇:“那你为什么每次都要站得那样远?” 她道:“我又不会吃人。” 临渊回答:“习惯罢了。” 以无数鲜血与教训所养成的习惯。 在明月夜中,所有接近他的人,无论是奴隶还是权贵,皆是心怀恶意。 没有人知道轻信的背后是什么,是算计,暗害,还是杀机。 他已习惯,与所有人都保持三步远的距离。 一个无论面对何种暗算,都来得及反击的距离。 李羡鱼似懂非懂地点头,又轻蹙起眉心:“可你也不能总这样站着吃饭。” 她想了想,自己站起身来,走到离长案稍远的玫瑰椅上坐落,对临渊弯眉道:“你坐下吃吧。” “我现在,离你可不止三步远了。” 临渊没有落座。 他问:“公主坐在那,拿得到桌上的早膳?” 李羡鱼却不在意。 她道:“你先吃呀,反正嬷嬷们都走了,有的是时辰来用膳。” 她轻声催促:“再不吃,胡饼可就不脆了。” 临渊仍旧没有落座。 他放下了手中的胡饼,重新打水净了手。 在李羡鱼惊讶的视线中,他将远处的长案挪到她跟前,自己则在离她最远的那端坐下,略有些不适应地微侧过脸去,低声问道:“这样可以吗?” 李羡鱼略想了想,答应下来:“这样便好。” 虽然还是很远,但终归是能够在一张长案上用饭了,不用一个等着另一个,等到菜都凉了。 于是两人各坐一端,分别开始用饭。 李羡鱼吃着她的糯米藕与芙蓉鸡丝粥,而临渊则独自用他跟前的那碟胡饼。 在用到一半的时候,李羡鱼将视线落到那碟没人动过的乌米糕上,秀眉微蹙。 她试探着问:“临渊,你挑食么?” 临渊答道:“不挑。” “那便好。”李羡鱼弯眉笑起来,趁机将自己不喜欢的乌米糕也推给了他:“那你把这个也吃了吧。” 在她期待的眸光里,临渊伸手接过。 李羡鱼的心情微微雀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