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路了,包从文没忍住,回头瞧了朱阿婆一眼。 昏黄的路灯下,只见耄耋老太本就年老的脸被照得更苍老,银白的发透着无情的光,她板着脸没吭声,手中拿一铁勺子,这会儿也看着这边。 眼皮耷拉,更添几分阴深。 “妈呀——”包从文鬼叫。 “别喊了,快走快走。”大江连连催促。 他脸白得像一张纸,两只眼睛惊恐,黑黝黝的,像是在纸上戳了两个窟窿。 走出一段路了,回头不见朱阿婆的摊子,人还觉得心悸得厉害。 “哥,咱们这下该去哪里?”小江环顾四周,茫然不安。 被小江这么一问,大江都愣住了,他拉着包从文胳膊的手不自觉地松开。 是啊,他们该去哪里? “不是!”包从文反手便拉住了大江,又是困惑,又是害怕,“刚刚那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为什么朱阿婆的客人给的是纸钱。” 包从文出走的脑袋回来了,这时,他才察觉到好像有些不对。 朱阿婆收的是纸钱,那些客人的脸色白得厉害,僵僵又木木。 “脚!” “那些客人的的脚好像都是飘着的。” 是鬼! 朱阿婆右边那口锅,做的是鬼客的生意! 突然,包从文盯着大江,一脸的惊恐,“你你你!我我我——” 大江和小江顺着他的视线低下头,一看。 完了,他们的脚也飘了! …… 此时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叶子,空气好像突然凝滞,此处静得让人心惊肉跳。 “鬼——”包从文眼睛不受控制地滚动,吞了吞唾沫,瞅了大江,又去瞅小江,最后瞅自己的脚,艰难不已地发声。 “咱们、咱们也是鬼了?” 大江小江沉默。 是啊,他们明明是开着柴油轮出门的,怎么这会儿不见轮车了?吃饭时还捞不到筷子。 …… “你们还不是鬼,不过,再耽搁下去,就真得去婆婆那儿吃馄饨了。” 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 “谁?是谁?” 人转头寻人,就见前头的白雾渐渐淡开,前头有一道光。 只见一个小姑娘站在龙眼树下,手中掌一盏龙形灯,身边还跟一条小黑狗。 “走吧,我带你们回去。” 潘垚瞅了瞅这个人,最后目光落在包打听身上。 这个伤得最严重,要是再不送回肉身去,身体就该凉了。 回头他再去朱阿婆那儿,朱阿婆想不卖他馄饨都不行! “走吧,你们该回去了。”人还想说什么,就见小姑娘手中多了一个清铃。 只见她轻轻一摇,空中有叮铃铃的声音传来,幽幽又静谧,凝神安神。 不自觉地,人便停了心慌,抬脚往前走了。 …… 白雾中有其他鬼影掠过,嗅到生魂的炁息,它们起了捉弄之意,听到铃声,瞅着龙形灯绽出的光亮,又心生俱意地避开。 “桀桀桀——” “呼呼——” 远处有野鬼哭嚎嬉闹的调子。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小路,这儿靠近大江,修了堤坝,没有装路灯,只见远处有江波微漾,月光落在上头,偶尔闪过几道银色的光亮,江边树影微动,落在地上似鬼爪张牙舞爪。 “摔在这儿了啊。” 潘垚探头瞅了瞅,就见柴油轮车摔下了堤坝,下头还摔着个血糊糊的人。 “呜呜,我想起来了,我这是死了啊。” 包从文看着脸趴地的自己,一开始难以置信,仔细比对身上的衣服,身形,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是死了。 大江小江也恍神。 对了,突然见着人,来不及刹车,他将车把子扭了个方向。 哪里想到,堤坝上这路这么窄,一不留神就冲出去了,最后,要撞的那个人也没有避开,带着一起被摔了下去。 “还没死,不怕,我送你们去医院。” 潘垚宽慰了一声,手中的清铃又重重一摇。 紧着,人只觉得自己沉沉地往下坠,见不到底一般,周围一片的黑。慢慢的,身体变沉了,也感受到了痛处,脑壳疼,浑身都疼,动都动不得。 人精神不济,想睁眼却没法子,最后脑子一黑,人都失去了意识。 …… 市一医院。 “医生,这儿有个病人!说是车祸,还翻滚着摔下堤坝,是路过的老乡送来的。” 身穿白褂子的医生瞥了一眼,就见医院大厅那儿站着个汉子,他手上拿着个草帽,四十多岁模样,见人瞧过来还陪了个笑,有些憨。 “恩,先看病。”医生收回目光,将病人的眼皮翻了翻,又拿灯照了照瞳孔,声音沉稳。 “剧烈撞击,应该有内出血,安排个CT,手术室准备好。” “好。” 很快,市一医院里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护士推着病床,只见床上躺着大江小江,还有包从文,各个眼睛紧闭,脸色苍白。 见人进手术室了,大厅里送病人来的老乡这才离开。 只见他往树的背后一走,再出来时,不见手拿草帽的老乡汉子,倒是有个穿小花裙的小姑娘,脚步轻盈。 元神出窍,佛子出游,如风似光,亦可有万般姿态。 要是朱阿婆在这里瞧了,定要拍手叹一声妙。 “小汪,等急了吧。” “汪!”不急不急。 不远处,小黑狗摇着尾巴,黑眼睛咕噜噜,一瞧就是机灵模样。 “真乖。”潘垚招呼了小汪一声,“走,咱们去和朱阿婆说说,她也担心着呢。” …… 凤凰洲,忠关街。 “人送医院了?”朱阿婆眼皮都未撩起,问了一句,手中还忙活着下馄饨。 见潘垚点头,她紧着又嘟囔道,“还过来和我说一声作甚,这个和我又没亲没故的。” “我知道婆婆你担心他们呢。”潘垚道。 “我可不担心,生老病死,人间百态,这事啊,我活到这岁数了,也是见惯了。” 朱阿婆哂笑了下,尤其是她,多少新亡的魂都是她指路引渡的,其中也不乏是认识的亲友街坊。 潘垚见朱阿婆还在嘴硬,笑了笑不再辩解。 不担心的话,那时就不会提醒他们回去了。尤其是包从文,他越来越馋,那是生魂即将成为亡魂,说吃,那也是能吃的。 要是朱阿婆图省事,真给了一碗,包从文就该回不去了。 “赊刀人真是没落了。”朱阿婆颇为惆怅,感叹以前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那是越来越少了。 “两个赊刀人的后人,竟然毫无知觉地离魂来我摊子上,还要点一份吃的,荒谬。” “婆婆也知道赊刀人?”潘垚好奇。 “知道,以前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