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慈仪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用刀尖指了指皇帝,开口道:“许多年了,我想试试那个位置好不好坐。” 这话又瞬间叫殿中炸开了锅。 有些大臣顾不上这么多了,崩溃地叫道:“陛下,将这乱臣贼子抓起来罢!对他用刑!臣不信,他还能不开口!” 有个大臣当即跪下,“砰砰砰”地磕起了响头:“左相,我从未与你结仇,你放过我又能如何呢!” 还有几个武臣快忍不住了,叫喊着就要冲上去,以多年没有再练过武的身子骨擒拿蔺慈仪,却被要保护解药的御林军拦住。 眼下,这好好的一个大殿,真要乱成一锅粥了。 然而几乎出乎在场所有人意料的,大殿正中的皇帝却站了起来,在三喜公公的搀扶下。 他指了指自己身后冰冷的座椅,语气和神态都意外的温和:“要坐么?” ①中药部分全是瞎掰的,请不要相信,和真正的中药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207章 司若注意到,蔺慈仪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而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三喜公公搀扶着景丰帝缓慢地走下高高的台阶,而与皇帝错身而过的,是那个手握尖刀,只要稍稍一动,就能将皇帝杀死的乱臣贼子。 不过须臾,金座上的人换了个位置。 皇帝有些新奇地站在殿中,周围的大臣们自动让出一个空阔的真空地带。 皇帝说:“在这里站着望上面,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蔺慈仪沉默一会,调整了自己的坐姿。 金座很宽敞,却格外冰冷。除去两边雕龙的扶手外,几乎没有任何可以倚靠的地方。哪怕蔺慈仪身量不算得低,又有狺族血统,却完全无法独占这空落落的巨大座椅。 他必须坐在正中间,不偏不倚地,才可以刚好看到堂下所发生的一切,和殿中所有人。 这也意味着,他甚至无法靠近任何一个把手。 他站了起来,将金座空置。 蔺慈仪说:“这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舒服。”他提刀走下台阶,刀尖划过砖石,发出令人心神烦躁的尖锐声响。 所有人都看得出,蔺慈仪是往沈灼怀和司若他们那处去的。 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在蔺慈仪手中那枚长颈瓷瓶上。 “沈世子。”蔺慈仪对沈灼怀说,“我突然能明白为什么你一力推脱我的安排了。上面那个位置,的确很冷。”他举起长刀,指向面前的沈灼怀与司若。 刀尖破过风,很快,很利,几乎离两人的脖颈只有数寸,但似乎两人都笃定了蔺慈仪不会下手,并未退后半步,面对那锐利长刀。 “我之前,大抵是给过你们一种选择的。”蔺慈仪叹了口气。 他的刀仍旧指着他们,或者说,是沈灼怀旁边的司若。 “我这里只有一剂解药,只够救一个人。上次我问你们的时候,你们并没有等我给出选项,就直接拒绝。但我还是想给你们一次选择的余地。” 蔺慈仪说:“司若,沈灼怀选择了你。你呢?你是要留下这剂确定可以救下他的解药,还是选择——我给你们不知真假的药方,在沈灼怀死之后?” “你可以救全天下人,只是要牺牲一个。” 司若望着蔺慈仪,也叹了口气。 “蔺左相,你从前也遇到过这种选择。你后悔了,是么?”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卷轴,缓缓摊开,那画纸已经稍稍泛黄,可看到上面的东西,却叫蔺慈仪一怔:“你第一次开始大开杀戒,是在你从苍川回京之后。谁死在了苍川?是他吗?” 那画纸上画的是两个很年轻的官员,其中一个是蔺慈仪年轻的模样,而另一个,即使画上色彩已经褪去,依旧能看出来他眉目俊雅,温和俊逸。旁边落款也有一行草书,被涂得有些看不清,只能勉强看到一个“一”字。 “我本以为名字里有‘一’的,只有左相你一个人而已。可令我想不到的是,与左相你同年的进士,二甲第一名,他名字里也有个‘一’。而且,他似乎是你的至交好友。” “我在朝廷的调职文书中找到,他与你一同去的苍川,可只有你一个人回了京城。”司若的口吻平静,却惊起蔺慈仪心中涟漪,“你能向他告知你的真名,你很信任他。” “……”蔺慈仪依旧沉默,没有说话,手却垂了下来,目光追随着画上的年轻人。刀面的反光里,他的鬓发斑白,唯有眉目间能看出一些画上人的痕迹。 “苍川起过乱子。是你立功,以文官之职镇压叛乱,拢和狺族,因此破格得到了回京的机会,一升三级。朝廷文书说……要你尽所有能尽之力。所以,他也成了你尽力的一部分吗?”司若想起苍川之行,他见到的,却又最终不再见的人,语气中难免带了些愤懑。 “他死在了苍川,成了那个‘牺牲’,这么多年里,你一直在恨吧。” “恨朝廷、恨世家,恨皇上。”司若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到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可左相,你为何唯独没有恨你自己呢?” “你布下无患所的局,让京城的所有人成为你的棋子、你要报复你恨的所有人,同时让那些无辜的百姓作为你实验的见证,证明你当时没有错,人不为己就是天诛地灭的。可是……可是,蔺慈仪,你见到的,真的只有王氏兄弟那样的人吗?” “那些为了亲友牺牲的人、为了素不相识的人牺牲的人,他们似乎已经做给你看了。他们是你要找的另一个人,也是你要找的答案。” “所以蔺慈仪,你到底在期待什么?时至今日,你还在寻求什么?” “放下,皇上会留你一条全尸。” “咣当!” 刀尖与地面相撞的声音响起来。 蔺慈仪的手抖了,刀落了。 只是下一瞬间,御林军们便立刻冲了上来,一个人擒住蔺慈仪的手臂,从他手里抠出那个珍贵的瓷瓶,另一些人将他押解跪地。 青年之后便大权在握的蔺慈仪,在代表着权力的金殿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成为了监下囚。 但蔺慈仪却再也没有了任何反抗。 他就像是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与气力,任由着兵士们把他擒住、绑住手臂,套上枷锁。面对前同僚们的窃窃私语,他只是闭上了眼睛。 只是,即将被带走的时候,蔺慈仪似乎被钉在原地了,怎么都不愿走。 司若意识到,他似乎还有话要说。 他走到蔺慈仪跟前。 蔺慈仪盯着他,充满疲态的脸上是某种不解:“他真的会死。为何,为何你没有任何反应,他也没有任何反抗?这不应该……不应该的……” “……¥%#¥” “轰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