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话说,只要这样看着司若,就很好了。 但在某一瞬间,司若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然后说话声逐渐变作平稳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他其实也很累了。 沈灼怀有些勉力地半撑着身子,看着司若熟睡的脸庞,他的眉心紧紧皱着,似乎哪怕在睡梦里,也没有得到轻松。 沈灼怀伸出手去,轻轻抚开那紧皱的眉心。他下意识想要俯身下去亲吻,但行动到一半,却又想起什么,小心地缩回去。 他还是不敢。 像这样躺在一起,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沈灼怀想。 他几乎没有半点睡意,不知是不是司若才是他最重要的那副药引子,他觉得自己的思绪如今格外清明,他听着司若均匀的呼吸,那些惧怕死去的、惧怕分离的日子似乎早已离自己远去。 他再度直起身,靠在墙边。 两人的长发纠结在一起,密不可分。 不知想到什么,沈灼怀突然伸出手去,有些笨手笨脚地,企图将两人的长发挑出两缕来,打成一个坚固的短结。但他大概是太久没有做过这些精细活儿了,加之病得太久,手上没有力气,越想要小心翼翼,动作却越发笨拙—— 不知是不是牵扯到了司若,他皱了一下眉,睁开眼睛。 沈灼怀的手放下了。 他有些讪讪道:“扯疼你了?” 司若半醒半睡,但只是反应了须臾,便立即明白过来沈灼怀在做什么,他眼睛亮了亮,笑了起来,将自己埋进沈灼怀怀中去,轻轻地依靠着他,握着他的手,完成了那个已经打了一半的结。 打好了。 司若翻身从药箱中翻出一把剪子,干净利落地将两人并联的长发剪开,然后举着那枚短结,轻轻道—— “喏,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第186章 第二日,司若便循着旨意,悄悄出了宫,只贴身带着那一缕被编织做同心结的长发和他的药箱。 高耸得仿佛直入云端的红色宫门,将皇宫内外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头总是肃穆、安静,哪怕人走动起来,几乎都没有任何声音。于是当司若站在那道门边,又重新听到那些藏在街巷中的烟火喧嚣,竟莫名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几近一个月过去了,京城好像什么也没有变,但好像又变了许多。 放眼望去的,街上人流几乎消失得七七八八,如今正是走亲访友时候,但所有人都对此避不可及;司若坐在马车上,经过那些京中原本繁华热闹的茶坊酒肆,却只见一片清冷气派,不大门紧闭的,便也只有个把店小二举着蒲扇坐在门口,满目警惕。 司若垂眸沉思。 这“人麻”……怎会蔓延得这样快?他自信早做预警,若医卫司与城防司都像那日一般有所准备,京城染病者,至多至多十之有三;可如今情形,却是不像了。 街上无人,能叫马车畅行,速度便快了些.再拐过一条巷子,便是他们的宅邸。 可就在这时,司若却眼尖见到了什么—— “兄弟,劳烦停下。”他呼道。 “司公子,怎么了?”赶车的是个年轻禁军,“很快就到了。”他不明所以,但也明白司若是奉命出宫,于是缓缓降下车速,最后将马车停在一个粮食店门边。 “我知道,多谢。”司若掀开帘子,朝他点头,但目光却明显向的别处,“您先回去吧,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做。” 他下了马车,径直向对角的反方向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动作极快地带上了一双手套。那禁军似乎发现了什么,想上前阻拦,但又停住了脚步。 如今是大约辰时,太阳虚虚地攀上天际,只露出了一点金边,大部分都被浮云笼罩。这个街角昨夜点上的蜡烛还没有熄,灯笼里的蜡烛被风吹着,亮光忽明忽暗,但又因为是两面店墙的夹角,这里成了个天然的避风港,叫人不至于看不清情况。 一团褐色的人形物就这样“夹”在乱糟糟的絮状物中间。 若非“它”似乎还在轻轻地抖动着,哪怕就连司若,都要觉得这里躺着的是个死人。 他慢慢地走过去,轻轻捻起那些絮状物——似乎是一床烂得不能再烂的被褥的一角,将其扯开—— 里面蜷缩着两个冻得脸通红的小孩儿。 司若展眉。 原来不是一个,是两个。 两个孩子看起来一般儿大,不过五六岁模样,眉眼很是相似。大抵是因为害怕,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因为瘦得过分而显得太大的眼睛里都是惊恐。不过好在司若扫了一眼,断定他们在这场灾祸里还算健康,呼吸速度匀称,并没有遭到人麻之苦,顶多因为太冷,有些风寒的迹象。 他直起身来,望着两个孩子:“你们没有地方去吗?” 两个孩子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其中看起来大一些那个孩子道:“去、去哪里?”他,不她——这是个小姑娘,她声音都在发抖,“去无患所吗?” 这回轮到司若愣了一下——无患所是哪里?然而这个念头也就是一瞬间,因为他很快意识到,这两个孩子在恐惧的不是他,而是那个“要去的地方”。 但正当司若要开口询问时,那个小一些的孩子却一把抓住旁边的小孩,哇哇大哭起来:“姐姐我不要去无患所,爹娘都死——唔!”她话未讲完,便被她的姐姐一把捂住了嘴。 司若心下一沉。 “我不会送你们走,你们没生病,为何——”他正欲多问一些,背后却传来一个趾高气昂的男声—— “你在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要违抗皇命?” “……”司若直起身来,侧向那声音来源。 说话的是个大抵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头戴帷帽,看不到面容,但却能通过他一身衣袍辨认出他的来处——此人身着褐白长褂,外配简单甲胄,胸前挂着一个红色的“防”字,手拿一把长枪,看起来身形健壮—— 他来自京兆府。 司若没有直接与这家伙起冲突,而是一拱手:“这位京兆府的大人,不知司某违抗了哪条皇命?” 那男人上下打量他几眼:“你是从哪个山沟里才出来的?不知道京中有人麻之疫?这两个小孩儿,得了人麻!”他重重“哼”了一声,朝天抱拳,“你这样有意靠近,是想和他们一块进去?!” 司若眸色微沉:“她们得了人麻?” “是,他们得了人麻!我正要奉命将他们带走!”那京兆府军喝道,语毕,便一挥手,叫身后数人将司若与那两个孩子团团包围。 “……我自认懂两分医术,才方敢靠近。这位将军,您身后似乎并无医者,我斗胆猜一句,你亦非行医出身,又是靠什么来判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