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要何时才能再逢。”她婉转眉目中流露出一点不舍,“若非要为……有所准备,我们故友重见,怎么也该多喝上几天!”说这话时,司若倒是能够窥见孟榕君平日里藏在贵妇人外表下的英气来,“此间事了,一定要来寂川一叙啊!” 司屿庭避祸辞官,回乡多年,说完全不在乎朝中好友,曾经风云,是不可能的,他摸了摸胡子,也笑:“自然,自然。到时候必定叨扰!” 孟榕君又转向司若,语气温柔:“沈明之这小子,打小便不好对付。如今有诺生你这样一个能治得住他的人,能与他久久相伴,又是忍冬的女儿……果然缘分都是天定的。”她轻轻拍了拍司若的手臂,调皮地眨了眨眼,“我与无非,都很满意你这个‘儿媳妇’。” 司若:“……!” 沈灼怀:“?!” 沈灼怀听到这句话,扛在肩上的东西直接掉了下来,直直砸在他脚面。但沈灼怀根本没来得及注意疼,只顾着司若、司屿庭还有他爹娘的反应了,一向精明的沈家世子从来没有这般呆楞的模样过。 几个人里,孟榕君笑眯眯的,好像一只狐狸;沈无非神色淡淡,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压都压不下去的嘴角说明了他很显然在看好戏;司若看看自己祖父,又看看沈灼怀,露出一副求助似的神情。而司屿庭,反倒是看起来最淡定的那个,一点儿也没有第一次听说自己孙儿成了个断袖的镇静,好像一切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似的。 沈灼怀终于反应过来后,赶紧一瘸一拐地跑到司屿庭跟前,一把抓住司若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以从未有过的诚恳态度开口:“祖父……不,司老先生,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诺生是因为我才变成断袖的,您要是怪,就怪我好了!我随您打骂!您要怎么对待我我都接受!只是……只是希望您不要让我离开——” “谁说我不是断袖了。”司若被沈灼怀在祖父面前抓住手,又一顿自我告白后,脸就开始红彤彤的,但他小小声开口,决绝打断沈灼怀的话,“我……我早便是断袖了……也不能完全说是沈明之的错吧……当然他也挺……咳!” 眼看着两个年轻人就要开始你推我,我推你,司屿庭拢拳虚虚咳嗽几声:“咳咳……”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纷纷目光一致地看向司屿庭。 司屿庭慢悠悠道:“谁说我不准你们在一块儿了?”他挺直腰板,目光扫射过两人相握的手,但这回,无论是司若还是沈灼怀,都没有主动分开,司屿庭笑道,“老头子我,什么时候是这样古板的人?还有你,司诺生,你是觉得你瞒得挺好?我告诉你,你把这小子第一次带回家那会儿,喝,我就瞧出来了,你们俩之间不对劲!” 司若与沈灼怀对视一眼。 他第一次把沈灼怀带回家,是沈灼怀被沈无非毒打一顿,毅然离开沈家的时候。 可那几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司若要不是刻意回想,都想不起来。 那个时候司屿庭居然就! 司若的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通红,就连耳廓都成了好看的粉色——那时、那时祖父语焉不详,说他什么年纪大家里不隔音……定是误会了啊!可、可那个时候,他分明还没有与……沈灼怀!都怪沈灼怀!他现在连解释都解释不了! 司若瞪大眼睛,张口欲辩,可、可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他什么都说不了啊! 于是他只能用自以为凶狠,可在沈灼怀看来却只是羞得好似一汪春水的眼神,“恶狠狠”地瞪了沈灼怀一眼。 折腾了好大一番,总算是把沈无非和孟榕君送出城去。他们此行要回寂川,亦要为沈灼怀与司若留一条后路。离开前,沈无非为两人留下了一队暗卫,并且告知,若非逼不得已,不要用这张底牌对外传信,或是对人动手。 起得早,出来也耗了些功夫,司屿庭自是有些乏了。他看出被说破后,司若与沈灼怀的局促不安,干脆和他们说,自己打算回去休息一阵,叫他们在外面拜完春再回府,不要打扰自己。司若的窘迫才消解了一半,听到祖父这么说,自然忙不迭点头,拉着沈灼怀就跑了。 虽然时间还早,但今日毕竟是元日,大街上已有不少出来拜春的百姓。 雪没有化,地上湿烂,便有官兵与自发的一些摊贩帮着在地上撒防滑的稻草。有些调皮小孩儿也来帮忙,却只是拿着草秆吹着玩儿,或是躲在铺面或是忙碌的大人们身后捉迷藏。沈灼怀与司若一路走过去,身边竟也围了不少孩子。 积雪中参杂着昨夜未扫净的鞭炮留下的红纸与礼花,司若沿着长长官道走向街的另一头,脚上沾了雪,也沾了五色纸花。 突然,好像有一点凉凉的东西滴落到司若眼皮上。 司若停下了脚步,张开手,试图去接:“咦,又下雪了。没带伞,这可怎么办。” 沈灼怀在他身侧:“横竖也不大。都说元日见新雪,是一年好气象。”他看着星点雪花落在司若眉间,忍不住伸手去拂,“要是大起来了,我就把你抱在怀里,用轻功把你运回去。信不信,明日整个京城就要知道,有家小公子被我给绑了。” “你又来!”司若笑着打他,却一个扑空,扑进了沈灼怀怀里。 沈灼怀抱住他,轻声道,似是与他低语,又似梦中呢喃:“从前见雪,总是怕受冻、挨饿,怕睡着了,便醒不过来。”他眨了眨眼,“可如今见雪,方能欣赏雪中人,人于雪中。”沈灼怀说,“诺生,我想明白了,等这劳什子事做完,若有机会,我们就还做我们的十三川巡按罢,我们去看看这河山。” “人这一生匆匆走过,总要过桥,看山,涉水,想停就停,想走就走。” “我很高兴。”司若说,“你放下你的执念,我很高兴。”他微微侧眸,望向沈灼怀,眉眼弯弯,好像河水尚未破冰时看到的那水下一点红苗锦鲤,勾得人心痒。 “我早说过,你就是你,不应该为了谁而活。” …… “下雪喽!下雪喽!” “再大些!再大些!我要滚在雪里!” “你真脏!” “呸!你才脏呢!刚刚滚在泥里的难道不是你?” 一群孩子蜂群似的,嗡嗡着朝沈灼怀与司若跑来,看起来很是为了这一场大雪而感到雀跃,一边挥洒地上好像粗盐粒似的粗糙雪花,一边长大了嘴巴,试图去舔舐到半空中的新雪。司若虽然并不喜欢孩子,但还是难得被这样的童趣所吸引,扯扯沈灼怀的衣袖,叫他让过一边去,不要挡住孩子们的道。 “没见你这样和善过。”沈灼怀打趣他。 司若“哼”了一声:“是我今日心情好。” 说着说着,雪果然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