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怀顿了顿,“我们可以去散散步,晒晒太阳。”他试探着开口,小心翼翼注意着司若的面部表情,“也有利于你身体的恢复。年终述职近在眼前,你也急着回京,对吧。” 他这么说,司若方才终于愿意给他一个眼神,收拾好了针具,又捱过一段沉默,沈灼怀终于听到司若的回应—— “好啊。” 沈灼怀笑了:“我去拿伞。” 走在六丁街头,周遭是热闹的街市买卖,童稚携行,一片人间盛景。乌川的冬日多雨,即使此刻天晴,沈灼怀也依旧拎着一把伞,静静跟在司若身侧。两人没有什么交流,只是这样走着,但对此,沈灼怀已经足够心满意足。 突然,他开口:“你……辞官以后,想要做什么?” 这没头没尾的问题,叫司若愣了一下。 他其实没有想过。 辞官是因为太累,也是因为心头那一口气,这突然做出的决定,让司若根本无暇去思考之后的事情。但此刻,走在六丁的小道上,看着周围风景,司若轻轻叹了口气,唇边不自觉露出一丝微笑:“大概会回我祖父身边,和他一起做个教书先生和乡野大夫。若有案子需要我的,我便去帮忙,若没有,便在这乡间邻里活着,也很好。” “那你的志向呢?”沈灼怀又问。 司若看起来很轻松:“那些我已经得到过了。”他扭头看向沈灼怀,“虽然我讨厌你的自大,但是没有你,我的确也只能在深山继续苦读。” “你该不是要说‘所以我们两不相欠’?”沈灼怀眉头一挑。 “不。”司若却停下了脚步,他看着沈灼怀,“沈明之,你永远欠我的。” 然而听到司若这好似带着点威胁的话,沈灼怀却难得开怀地笑了,甚至笑得直不起腰:“好。”他也盯着司若那双清凌凌的眸子,“诺生,我永远欠你的。”他点点自己左边胸膛,“都在这里记着。” 两人又这样走着。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把一切事情了结了之后,能常常回来看你吗?哪怕是以朋友的身份。”沈灼怀低着头,踢开脚下一块碍眼的石子,离司若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 司若的脚步再度停了下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灼怀一眼。 他说:“那就要看看你的诚意了。” 他伸出手指,突然戳了一下沈灼怀的眉心:“你想了结的是什么,隐瞒的又是什么,如果不是想要试探我,是不会叫我出来的。” “沈明之,你也太小看我对你的了解了。” 沈灼怀又笑:“我这是请君入瓮。” 突然,一点水滴从天而落,恰好打到沈灼怀被司若点过的眉心,他张开手,接住了更多从天而降的雨点:“又下雨了。” 接着,他撑起那把红伞,将司若包括进氤氲红伞投射下的光影范围:“再走一圈罢。”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求!海!星!(海獭旋转跳跃状) 第八案人心几两 第143章 转眼间便到了离别之日。 司若失血过多加大病一场瘦掉的肉终于被养了个七七八八,脸上丰腴许多,精神头十足,甚至也能骑马出行。 对于要离开家、离开祖父,他恋恋不舍,然而却又知道这是再必须不过的事情,在小院门口与司屿庭依依惜别。 沈灼怀一身短打,已经收拾好了包裹,牵着马站在一旁,没有打搅两人的告别。 司屿庭拍拍司若肩膀,又望了一眼沈灼怀,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一本边页翻卷泛黄的书来,将它交给司若:“这书乃是我这些年走南闯北所遇之奇闻异症,本打算带进棺材里,但你等所历之事奇险诡谲,入京更有险上加险……交给你,我也放心一些。” 司若不明所以,但珍而重之地收下了那本医书。 直至策马出了六丁,一直闷着没说话的沈灼怀方才突然开口:“那本书册,你务必好生保存,无论是谁——哪怕温楚志和长姐,也不要叫他们瞧见。” 司若莫名:“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灼怀目不斜视,甩了一下马鞭:“若我没有猜错,那书册里记录着我与沈德清——当年在皇宫出生的证据。你祖父虽被辞官,但毕竟浸yin朝野多年,为自己留了一份后手。你留着这份证据,便上可达天听,下可桎梏我。” 司若这才明白,司屿庭望向沈灼怀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是感知,也是警诫。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司若父母早亡,他的祖父,便一手担起了这许多责任。他知道他交给自己的书自己一定会读,所以他一定能看到…… 而沈灼怀的毫不保留,也叫他心头一震——沈灼怀亲手把他自己的把柄交给了自己。 他看着不远处马背上沈灼怀矫健的背影,心头千思万虑,犹如江河汇流之处的浪花,辗转扑腾。 …… 凛冬,京城。 由于司若他们动身的日子比原定要晚了一些,越靠近京城,河道便冰封得越厉害,船只轻易不能行进。因此一行人只坐船到达了京城附近一个叫做“诸善”的县份,而后换马车进入京城辖区。 高大的城墙巍峨耸立,一队队列队齐整、气宇轩昂的卫兵骑着红头大马,在警戒处来回穿梭。京城是十朝古都,古城墙自宁朝之前,就始终矗立着,守卫着它域下的百姓。而京城,也有着司若未在其余地方见过的富足与安详,至少在他见到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温岚越将过关文书交予了守城门的将士,很快,他们便通过了长长的入城通道。 即将进入城池前,司若忍不住转身向回望,穿过那长而深的入口,他见到许许多多的百姓自那里走进京城,由于天色已晚,这已经是进城的最后一批。守城的将领驱赶了最后一个人,叫他快速进入城池,便抬首招呼下属,让下属降下笨重的木门,将整个城门口、门洞、护城河以及木桥缓缓遮挡,好像这个紧闭的城门口,像一只吃人的怪兽,渐渐闭合了大嘴。司若看着这一切,不知怎的,心头却突然升起一种奇异的,不太好的感觉。 这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天。 “走罢。”这时,他身侧的沈灼怀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提醒道,“待会还得去京府尹递交文书,再晚就来不及了。” 于是司若只好压下心中不对,调转目光,跟上温家姐弟。 京府尹处已经过打点,早知道他们要来,因此一切手续都畅通无阻。只是清苍兹事重大,他们从清苍带来的文书,少说也有一船之数,经过一番清点,还未等仔细笔录过,已是月上竿头了。这京府尹姓赵,在任上少说也有小十年了,对于沈灼怀一行人的背景是再清楚不过,因而不过思索片刻,便同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