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吧,我叫捕快大哥帮忙去溪边湿了帕子,给你擦擦手。” 捕快站在一旁,几乎已不敢再靠近尸体,听到沈灼怀叫他,便远远地伸长手去递来那帕子:“二位大人果真……与众不凡。”他并非未见过死尸,先前玉泉祥的尸体便是他带队处的,只是毕竟常人见到如此面目的死人,多少都要震惊良久,也就沈灼怀与司若……吓了一跳就像没事人一样。 司若也乖觉地伸长食指,任由沈灼怀一根一根细细擦拭,只是他脑中仍旧思索着这周家兄妹双死之因,沈灼怀与他说话,他也恍若不觉。 “……啊?你说什么?”司若终于意识到沈灼怀在叫他 “我说。”沈灼怀点点他纤长的手指,顺势便牵起,“他们分明已经逃走,又带着不少钱财,有什么原因一定叫他们要自杀呢?那司大仵作,你又在想什么?” 司若正小鸡啄米状点头同意沈灼怀的猜测,手心却被沈灼怀大手牢牢捉住,又见他这样叫自己,忍不住下意识用“看登徒子”的目光瞪了他一眼,随后才开口:“我也觉得他们不太像是自杀。我总隐约觉得我在书上见过类似的说法……只是……”他敲敲自己脑袋,“嘶,实在记不起来了。” “你把火举得低一些,同我再靠近看看。”司若想了想,又道。 于是沈灼怀举着火把,与司若一同蹲下。 这回沈灼怀并非如同先前那般,隐藏在夜色之中,而旺炽的火光也完完全全地、将死去的周仓茂与周有仪的面目照亮。 “咦?”司若出声,“周有仪颈侧这些红红的痕迹,是什么?而且周有仪的衣衽,竟系反了……难不成这衣服不是她自己穿上的?” 未等司若说话,其实沈灼怀已然看到了两具尸体上的痕迹。 沈灼怀空垂着的左手骤然紧握成拳。 “是冻伤。”沈灼怀开口道,声音很沉,嗓子有些发紧一般。 但司若一心投入,没有注意到此刻沈灼怀神态与往日的不同。 “是了!”司若一拍手,“我想起来了!很久以前我看过的一本北地的兵书上,便有写若是被冻死,人在最后必然会神志不清,宽衣解带,死时脸上还带着幸福的笑容!怪不得周有仪的衣衽系反了……他们身上的干净衣物,大抵都是在他们死后解冻,方才被穿上的吧!” “是啊,就好像幸福地死去一般。”沈灼怀沉沉道,“他……真是好手段。” “什么?”最后半句沈灼怀的声音很低,司若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沈灼怀站起身,将火把举低,自己的整张脸却全然隐藏在光明之后的黑暗之中,“只是觉得,做出这等事的凶手,真是残忍至极。” 司若眉头紧蹙,抬眼朝沈灼怀望去。但火把已燃烧太久,光芒已有些小了,又被沈灼怀刻意放低,火光只能稍稍照亮到他宽厚的肩膀与下半张脸庞。司若只能瞥见沈灼怀的唇抿得很紧,紧得近乎是一条直线。他那漆黑幽深的眸子隐藏在黑暗之中,叫司若似乎看出来了些什么,却又实在捉摸不透。 突然,很久没有说过话的捕快声音又响起,似乎是有些颤颤巍巍的:“太好了,司公子果然很厉害……那,我们能把尸体装袋带回去了吗?”他语速不慢,“小的实在、实在不想再盯着他们的眼睛了……” 司若也站起身,点点头,示意可以。 捕快深吸一口气,便上前来,解开袋子将两具尸体往尸袋之中装好扎紧。 虽说沈灼怀与司若在此,可他也不敢叫二人做这等粗活。 但没料到的是,沈灼怀却开口对他说:“你去前面引路,我来扛回去吧。”说罢也没等捕快答应或是拒绝,便接过他手上尸袋扎好的绳头,一左一右将两具尸体拖拽起来朝前走去。 “哎,等等我——”司若也不知道沈灼怀怎么这样心急,紧忙跟在他后头,帮他拽着后尾。 沈灼怀整个人沉没入夜色之中。 第91章 回到马车停驻处时,天光已破开了昏暗夜色的一角。 见到沈灼怀与司若归来,江维良似是松了口气,快快几步迎上来:“少爷,司公子,未遇上什么事罢?” 可沈灼怀哪里看不出他话中之意?苦笑一声,朝江维良道:“江叔,你放心,都到了这里,我们跑不了。” 江维良幅度甚小地摆了摆脑袋,没有说什么,站过一旁去。 进入金川管辖范畴,那捕快倒也没再如城外那般的战战兢兢,他抱拳对司若与沈灼怀二人行了一礼,方让先前没出成关隘的捕快同僚上前接受了尸袋之中两具尸体。 捕快冲司若他们道:“此次又要多谢二位公子、啊不,某给忘了,是二位大人。若不是司巡按使大人,怕咱们查再久,也是寻不着他们死因的!在下一定会回去禀报于大人和温大人,为二位大人请功!” 司若摇摇头,没有承功:“这次你该谢的其实是沈灼怀。”他看了一眼沈灼怀,果然沈灼怀听到捕快又要说好话时,他紧绷的脸仿佛裂开似的,又补上一句,“请功便不必了。我们将离开金川,不想再留下什么未尽之事。你便自个儿邀了这功罢。” 捕快不明所以,但这毕竟是司若他们的要求,而且谁会不愿意多一份功劳呢?便兴奋地又是一番道谢,方才带着同僚策马离开。 日头渐出,守城兵士也轮换了岗。 面对尸体时,总是会下意识地提起心劲,直至回来,二人才意识到已经饥肠辘辘。好在这马车上别的没有,吃食总是不会少的,江维良又是照顾惯了人,惯会观颜察色,不过司若才露出半分窘态,便盛上了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包点。 用完早膳后,开城门的时间也到了,城门被人手臂那样粗的麻绳吊起,不少靠山水吃饭的山民,也从沈灼怀他们身边经过,出了城去。 沈家的马车缀在人群后头,慢慢挪出城门,走入宽阔的官道之中。 接下来便是一连数日的赶路。 司若并未去过寂川,或者说,他对这大宁国大部分疆域之了解,皆来自于书本与各种口口相传。但即便如此,他也知晓,寂川是这宁国之中,繁华程度仅次于京城的存在。 是沈家的寂川。 比起金川之辛辣,乌川之清淡,寂川就像是北地风雪中的一颗明珠。它没有京城那样天子脚下的凛然气质,虽是世家管辖,但沈家却给予了寂川百民最大的自由。勋贵与百姓同室而乐,是寂川常有的事情;而所谓士农工商之别,在寂川也似乎从不存在,哪怕最易被人看不起的农户之子,也多少会有能够受圣人之学的机会。 因此,寂川人多以自称出身寂川为傲,哪怕出海的货商,也首先会自称自己来自寂川,后面才会加上“是宁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