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外头看,司若是真没看出来,一个城守府中竟能装下这么多东西。 郭汉栋带着他们从中堂后一条窄道直直穿到了城守府最后头,这里是一个密封的仓库。但比起存放粮食或是金银珠宝的库房,它用的是全砖石的材质,从房梁到屋檐没有一点木头痕迹。库房比正常厢房要高上一些,底下开了槽,供于排水,连屋檐上方的横梁与斗拱,也都做成了严丝合缝的模样。 这砖石的档案仓库看上去已经年岁不小了,石壁上磨损留下许多痕迹,大概是这姑射城还在盛年之时就设下,一来就安存了这么多年。 “真是个好地方……”司若盯着这石屋,喃喃开口。 沈灼怀垂坠着一只手,多少有些不太平衡和习惯,走得稍稍慢一些,司若察觉到了他的行动缓慢,虽说心头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但还是回头两步,搀扶沈灼怀走近。 “这库房可是依照京都表章库所制,虽规格自然不敢与京中相比,但同样用的是‘石室金匮①’的制法,可敌雷击雨大。”郭汉栋说起这里,似乎也有几分自豪,摸摸石壁,方才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大门同样是由整块的石块制成,但背后有齿轮紧紧相依,郭汉栋不过一推,黑压压的库房便出现在三人面前。 似乎是因为有些日子没有打开,一股潮闷的味道扑鼻而来,叫司若和沈灼怀忍不住捏紧了鼻子。 郭汉栋殷切地点上了灯,指着面前方方石桌上一摞大约有半人高的书卷道:“沈世子,司公子,这便是先前我说的被好的案宗。” 沈灼怀点点头:“好。你去将近六年的资料继续整好送来吧,我和司若在这里且看着。” 四下被点上灯后,哪怕这石墙高而厚,库中看起来也没有太过漆黑。 司若忍不住提醒沈灼怀:“你小心你的手。” 别一不小心踩到衣角,摔到地上,倒时他可拖不动沈灼怀这样一个大男人…… 沈灼怀笑笑,明显开心地冲司若点点头。 二人坐下后,便开始翻看库中留下的档案。 也怪不得奉火教能把持姑射城多年,且许多人真心实意地信奉这奉火教。原本司若与沈灼怀都觉得大火不过是奉火教一手作为,并将纵火作为威胁人的工具,但看到真实的记录,二人才发现,一切竟是截然相反。 乃是先有的城中大火,才渐渐出现的奉火教。 二者出现的时间相差近十年。 先前沈灼怀得到消息,说这大火不知何时而起,而先前问郭汉栋,郭汉栋倒也确实一问三不知。但在翻阅这些陈年卷宗后,二人却发现这些被特意好的档案之中,有人刻意圈画出了二十年前这个时间点。 “又是二十年前……”沈灼怀眉头皱起,低声呢喃。 “什么?”司若却没听清沈灼怀在说什么,以为他发现了确凿的证据,“二十年前?” “没什么。”沈灼怀却垂下眼睑,掩饰着道,“看看上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司若也没多想,便坐近沈灼怀一些,又怕他单手不好操持,替他铺开了长长的卷宗。 两人细细看去。 二十年前的确有一场大火,这个圈画出时间点的人也将这场大火记为姑射城改变的开端。但或许是因为时间过于久远,且当时并没有记录这个案件的必要性,卷宗上只简略写出了大火是发生在姑射本地的一户富裕人家,且不同于后来整座城都被烧毁,烧死许多人,这场大火之中仍有人存活,且因为发现得早,火势也没有蔓延到其他地方去。 但更多的,也就没有了。 这个案件,在当初是作为一项治安案留存下来的,也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这个案件的重要性,只有这么多信息,倒也正常。 于是他们只能继续往前看。 而再后面发生大火,便是五年之后。 五年之后的大火非常厉害,烧尽了半个姑射城,城中几乎过半的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当时的城守也因此事引咎辞职,回京述职后被判了个流放千里。城中剩余官员无不担惊受怕,害怕下一个被摘帽子流放的就是自己,都忙着恢复城池生计,因此也没有仔细调查火烧原因与大火来源。不过就是这次之后,城中隐隐有了“姑射城得罪仙人”的传言。 再五年之后,原本管城防的官员由于治安有功,升为了城守。但也就在新城守上任两个月后,又一场大火开始了。与先前那次一模一样,半城尽毁。而后便是奉火教顺成章的出现。 说来也巧了,奉火教出现后,烧尽几乎整个城池的大火便再也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经由奉火教抽选过后,需要去西天“侍奉”姑射娘娘的牺牲者一家,只要那一户绝了,姑射城便能整整得到五年的安宁。至此,奉火教在城中大行其道,彻底成为了可以左右一城之力的存在。 这里案宗虽多且细,但也只有前十五年,再往后便要等郭汉栋了。 “我总觉得哪里很奇怪。”司若眉头紧皱。 而沈灼怀在看完这些卷宗后,脸色一直不太好,大概是因为想起过去,脸上带着些戚戚然。他拳头紧握,几乎要将其中一本卷宗捏碎。 司若抬眸,便看到这样的沈灼怀,心中一抽。 他微微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握住沈灼怀的右手。他的手指虽修长,却要比沈灼怀那双大手要小一些,堪堪只能握住一半。 司若轻声道:“心里难过不如说出口。”他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莫名的力量,“从前我祖父也是像你这样子,自我父母走后,整日愁眉苦脸的,可愁眉苦脸,永远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后来我便用毛笔在他脸上画笑脸,他苦瓜脸一次,我便画一次,久而久之,他也知道不该把事情都藏在心底不宣泄出去,开始教我读他的仵作书了。” 这是司若第一次说起他的从前,沈灼怀对他了解大多就是他自幼父母皆亡,与他祖父一起长大,其余的司若从未提及。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司若得以接触仵作一行,是源于他在祖父脸上画笑脸。 被司若这样一打岔,沈灼怀一直沉着的心的确好了许多。 他冲司若笑笑:“好。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刚刚说,哪里觉得奇怪?” 司若目光转回台面,指着石桌上被摊开的一本又一本记录:“这些每隔五年的记录,都是一个人的字迹。”他的指尖沿着纸张不同时间段上记下的内容划过,“而且纸上的墨迹,看起来还不算旧。” 他低头嗅嗅,又用手捻了捻纸张:“这纸也绝对没有二十年之久。” 最后司若下了决断:“这些内容,应当都是五至十年前被人写下的。郭汉栋又是六年前来的,那可以定作是六到十年前留下。这人为何要特意留存这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