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露出:“小心。” 司若放声对张进泰道:“别念了,秋闱早已过了,至于今年春闱,你已成牢犯,自是赶不上的。” 张进泰猛地一转头,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死死盯着司若。他急促地呼吸着,仿佛司若在他眼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肉,就在沈灼怀想要走上去的刹那,张进泰突然动了!他从怀中掏出一把磨得锐利的豆腐刀来,直直刺向司若! 但司若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地侧身闪躲,而沈灼怀也与他配合默契,怒喝一声,将张进泰擒拿住,压制在地。 张进泰被捆住了,口中还念念有词:“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 司若则淡淡看着眼前状似疯癫的凶手,开口道:“你读错了。” 张进泰癫狂地大声喊叫:“我哪里读错!我将四书五经背过不下千遍,区区《孟子》,我不会错!” “我的意思是,你读圣贤之书千遍,却会错了书中的意思。”司若叹了口气,看向张进泰的神色之中带了些许悲悯,“你以为自己是不懂礼法的小民,因此觉得自己哪怕遭受刑罚,也是因为世道不公,没有给你应有的公道。可你分明就是个自私自利之徒,从未用他人之眼看待世界。若是我没猜错,你的策论大概糟糕透顶。” 张进泰听得司若言语,怔怔跪立,身处尸群中未落半滴泪,如今一双鼠目,竟流下泪来。 第18章 很快,跟随其后的衙役们也来到了张进泰的家中。 张进泰被带走时,脸上似乎还充满了不敢置信。但那并不是他犯案被发现的不敢置信,而是别的一些什么东西。 沈灼怀与司若二人在院中井水里净了手,才慢条斯走出,这时候外面已经聚拢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似乎是完全没料到那杀人案会与张进泰有关,百姓们冲着被压出来的张进泰指指点点:“怎么会是张秀才呢,他可是个读书人呐!”、“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张秀才不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吗?他又向来老实巴交的,如何会杀人?”、“会不会是官府冤枉了老实人”…… 只是有人突然提出:“你们没发现,豆腐张很久没出来卖豆腐了么……” 人群陡然一阵喧闹。 百姓堵住了去路,衙役驱赶,他们这才一哄而散,散落在街边接着看热闹。 至于张进泰,他自打被从从院中带出后,就一直低着头,也不知是因为事情败落而后悔,还是因为无法面对这一切。 “张进泰家中尸骨如何处置?”司若问沈灼怀。 沈灼怀沉吟片刻,唤来几名待命的衙役:“李大,王二,你们寻一些布袋来,将尸骨分别装起来带回府衙吧。莫要叫百姓见着惊了。” 两个衙役进入张进泰家中,面露难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也不知面前两位大人是如何能在遍地尸骨之中面不改色的。但这毕竟是任务,也只能一边心中暗骂那张进泰不是人,一边哆哆嗦嗦地朝屋中碎尸拜了又拜,将它们收敛起来。 剩下的就只有那几个头颅了。 李大王二说什么都不愿靠近。 司若见到他们面有难色,晓得实在为难他们,索性自己上了手。但也正当司若靠近,他才发觉,这几个头颅面前,被横七竖八插上了几柱香,香已经燃烧得差不多,香灰偶有洒落在龛上。司若用手一捻,凑近鼻边问了问,还能闻到寺庙薰香的香气。 司若神色古怪:“这张进泰,真是个变态。”他将受害人们小心安放好,回过身去。 “如何?”沈灼怀见他如此,以为发现了什么杀人的新线索。 “没什么。”司若摇摇头,“他似乎在将自己杀死的人……当做佛像供奉起来。”司若眉头紧皱,“走罢,回去还得提审他,审完这个案子也就算结束了。” 宁国开国以来数代皇帝皆礼佛,也因此掀起了一股自上而下的崇佛思潮。在民间,佛寺比道家庙的比例不知道要高出多少。虽司若并不太在乎这些命之说,可他也知晓,沾上佛家,张进泰原来若是斩立决,现在起码就要变成千刀万剐。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寻来的邪佛说,竟在佛龛之中供奉人头…… 沾染上宗教的案子,一般都是要上报府司处置的。可一旦上报,就会带来麻烦。 司若瞥了沈灼怀一眼,却见他不为所动。 沈灼怀似是从未听过司若说的话似的,唇角微勾:“他是变态,我们不是早就知晓?得了,处完便回去罢,是要快些提审他了,否则处斩还得往后压。” …… 回到府衙,公堂之中。 这算是毗陵府衙人最齐的一次。堂下左右两侧齐刷刷站立了六个举着水火棍的衙役,中间两名捕快压着头戴木枷跪下的张进泰。堂上,正大光明牌匾之下,沈灼怀坐在主位,那个本该履职的毗陵镇官员仍旧不见人影。而司若则作为助手在沈灼怀右侧。 张进泰面带丧色,仿若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神态。 沈灼怀轻拍惊堂木:“堂下人,报上姓名来。” “……”张进泰愣了好一会,旁边捕快怒斥他一声,他方才开口,“张进泰,毗陵秀才……应不跪。” 沈灼怀不屑地轻笑一声:“秀才不跪县官不错,可你还是秀才吗?”他手下摊开一卷文书,上面是开堂前已准备好的一些案件相关,“张进泰,你可认你杀死父亲张大洪、农妇月氏、书生项伯山、乞丐无名氏、鳏夫王进宝、富商田谋,茶商王德兴并碎尸抛尸一案?” 张进泰听闻沈灼怀言语,原本像是听到什么荒唐事一般“哼”了一声,可他转眼却见到坐在沈灼怀身侧,面色沉静的司若,却仿佛见到鬼一般,眼中突然慌乱一瞬,头猛地低下去,闹得枷锁“哗啦作响”。他再缓缓抬起头来时,司若依旧用那样看待一张纸条一般毫不在意的目光看着他。 张进泰突然崩溃了,他大叫道:“是我做的,是我做的又如何!” 沈灼怀被他突然改变弄得一愣,不过很快敛去惊讶,沉稳下来:“那你便说说你杀人的动机吧。我们寻你可是寻了好久。” 张进泰那一声喊叫仿若是喊完了他身上所有力气,声音变得蚊子一样小:“都是书生,凭什么别人这样好,我却永远是个死读书的秀才……” 他低垂着脑袋,开了口:“去岁七月末,我因与老师意见不合,从书塾回家复习功课。我自认已准备得极充分,此次乡试定能一考成举。现在想来,还不如留在书塾被老师奚落。” “在这次之前,我已经考了八次举人,次次不中。我父亲已很不耐,不想再供我读书。他见我自书塾回来,每每酒醉便打我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