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把决定交给她,如果他们要杀怪物,拼杀就好。她可以隔岸观火,视若无睹,远远离开。 她意识到自己的懦弱。 她该杀了他,她该杀了他的。 一开始就不对,怎么可能结出可口的果子。种恶因得恶果。 种恶因得恶果,阿忘劝自己。 她做了一顿饭,她头一次给怪物煮饭吃。 怪物这次带回来好多新鲜的玩意儿,他问阿忘喜不喜欢。 阿忘轻点了下头,让怪物吃饭。 头生鹿角的冷峻男人唇角微扬,他以为阿忘渐渐接受他了。 他完全没有防备,吃下了阿忘做的饭菜。 道士们出现的时候,他还想着带阿忘跑。 可怪物发现自己无法化形了,而阿忘被一个道士护送着远走。 怪物使出幻术,可这些老道特意准备了破除幻术的武器。 阿忘不知道这场战斗的最终结果。 她回到都城,见到了太子。太子视若珍宝地将她抱入怀中,他说他终于寻回她了。 太子接阿忘到东宫,说要办一场盛大的婚事除晦气。 但这场婚事被皇帝阻拦了下来。 “太子,你知道外面怎么传的吗?”皇帝道,“柳家小女的名声已经坏了,不可能做你的正妻。” “你若喜欢,纳个妾便是。”皇帝道,“这已经是朕最大程度的容忍。” 样貌端正如玉的太子道:“被掳走不是阿忘的过错,那些流言蜚语不过是恶意中伤罢了。” “父皇,”太子道,“儿臣想娶阿忘,儿臣决意如此。” 他不是不知道他与阿忘的第一次见面是阿忘安排的巧合,他不是不知道她在刻意勾引他。 她的技巧并不高明,可太子依然倾心。 他看见她眼里的压抑与不甘,他看见她的痛苦与沉默。 太子派人查了阿忘,知道她嫡母有意将她嫁给都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 凌.辱妾室、为非作歹、欺压百姓,太子本就有意收拾的家伙。 她只是自保而已,就算她的行为出格,不符合大家闺秀应有的矜持,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就算她并不聪明,并不淡泊,一个挣扎在尘世的女孩,他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她。 他生来地位高贵,下面只有几位公主妹妹,他是唯一的皇子。 他一个没有尝过苦头的家伙,有何资格说阿忘不好。 他要娶她,让阿忘过上不必烦忧的生活。 皇帝叫太子滚,太子麻溜地出殿了。 他回到东宫,笑着让阿忘别担心,他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阿忘只需要安心待嫁就好。 阿忘问:“殿下当真不介意——” 太子道:“过去的都过去了。没什么可介意的。我若是那等心胸狭窄之辈,阿忘也不会瞧上我。” “你能回来,”太子笑,“我很开心。” 太子拉着阿忘去看自己抄的佛经:“你看,这是一笔一划写下的,就算每天好累,也坚持写一写。” 不管祈福有没有用,太子希望阿忘平安。 阿忘眼眶微湿,不明白为什么太子会这样好,她觉得像一场梦。 梦醒了,什么都没了。 太子抱住阿忘,安慰着:“别哭,别哭,我会照顾好你。以前你受过的苦,以后都与阿忘无缘了。” “本宫的太子妃,就要昂首挺胸地活。”太子轻拍着阿忘的背,“我好高兴,你能回来。” 他把阿忘抱起来,满屋跑:“回来了,回来了,咱们大婚。大婚后,你就是我的妻,而本太子是阿忘的夫。” 阿忘被抱着,面上渐渐露出笑来。 噩梦的一切,似乎真的远去了。 可六月,南方洪水泛滥,钦天监说不祥。 道道不祥直指阿忘,太子不得不站出来,说他会亲自南下,监视官员治理水患。 太子离去那日,握着阿忘的手说他会尽快回来。 然而没等到太子回来,阿忘就被皇帝送去了寺庙。 要她出家赎罪。 阿忘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罪。她没有伤害人类,她至始至终,伤害的只有一头怪物。 寺庙很偏僻,极其冷清,不是都城里出名的那几座。 阿忘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想出寺庙却不被放行。 没有允许,她不得出庙。 阿忘止不住大笑起来,这哪是要她出家,这分明是要她的命。 当晚,寺庙就起了火。 阿忘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她所求,终究是梦幻泡影空一场。 如果能重来,是不是归隐山林,跟一头怪物度过余生也能安然。 如果能重来,她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太子出都城。 他去哪,她就去哪。她不要给皇帝杀她的机会。 可皇帝要杀人,太子焉能阻挡。他们才是一家人,而她,不过是个名声尽毁的外人。 她这一生,过得好狼狈好糊涂啊。 她要的,就算暂时得到,也终将被命运收回。 命运告诉她,她不配。 她只配如此下场,一个妖女,祸乱人心的恶女,闹得天家父子不合的女人,是不能在这个王朝里活下去的。 濒死的那一刻,阿忘仿佛看到顶着鹿角的冷峻男人冲了进来。 怪物没有死,怪物逃掉了。 他受重伤,苟延残喘来找她。 想问个为什么。可他问不到了,烟雾入肺,她活不了了。 怪物突然想起曾经的梦,他没能捉住的命运。 他活了好久好久啊,久到时间都忘却了。他想要她做他的朋友,做他的爱人,他想要与阿忘重新开始。 他甚至没有一个名字。 他想要阿忘给他取一个名字。 他做错了,如果能重来,他不要掳走她。 他要堂堂正正地追求她。 “阿忘,阿忘,”怪物一声声唤着她,最后含泪笑道,“你不会死。 “命运早已注定,我会消亡,而你将永远活下去。” 物怪的灵魂能活死人肉白骨延续性命,道士们破坏了他的身躯,却叫他的灵魂逃逸了。 他堪堪构建一副身躯就来寻她。可到底是迟了一步。 就算他活了这么多年,命运的启示也只存于梦中,不肯叫他醒来时记得,不肯让他有机会更改。 他既然活了这么多年,还贪恋余生做什么。 反正也没有哪怕一个生物能接纳他。 他是怪物,不是怪物,是怪物啊…… 怪物想要一个名字,他过去怎么就不叫阿忘帮他取个名。 他死了,她活着,若想起他,也只能称一句那头怪物了。 他不明白他这样的生活存活的意义在哪里,如果上天创造了他,为何不肯给他一个同族,要让他漂泊无依,孤苦一生。 好长好长的一生,他做过植物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