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年冰冷的雪地里,有一双手抱起他,为他疗伤、给他热粥喝。继而又是他得了玄府推荐,成了将领,有了仕途,步步高升,满身殊荣的欣喜与彷徨。 故事继续,他终于封侯成王,坐拥封地无限、万世孤寂,达成了这短短一生所追求的一切。 依只有无尽的空虚。 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他自己冷眼看着那一切,一路走来,很多人都是这么成功的——抛妻弃子,践踏亲友,掐灭真心,不择手段地往上爬,最后终于站上了权力的巅峰。 直至此刻,蓦然回首。 大奸大恶的胜利者的脚下,还有无数倒在路上的千军万马,尸骨累累的跳梁小丑众叛亲离、为人唾弃。 眼前,已是什么都再看不清。 他却笑了,混杂着腥甜,有些好奇。 倘若时光能倒流,回到他与望舒重逢之时,他没有习惯性的言不由衷,没有拿这些年探知的一切秘密作为筹码。 又倘若,能回到更久以前。 回到玄府去杀望舒的那个雨夜,他幡然悔悟去救他,带他一起离开。 又或者,回到最初。 无论风雨,陋巷里的小破屋里点亮了一盏灯,哪怕粗茶淡饭,有人等他回家。 有一件事,他一直逼自己遗忘—— 即便是去了玄府以后,曾经宠爱他的那个人,依旧傻傻在小破屋里等了他好一阵子,偷偷等他。 只是再也没有等到。 再然后,许多年过去,世事变迁,物是人非。 这一次,终于换做他在冰冷的雨中做着不可能的黄粱梦,再也等不到一个人的回心转意。 大概很久以前那个雨夜,望舒就被已那群人杀了。 连带着曾经的小瘸子,一起埋葬。 后来的傅朱赢,满身污泥,憎恨这个世道,憎恨上天把他生为下贱,憎恨自己实力不济、棋差一招,憎恨命运高高在上的捉弄。 后来的月华城主,心机、算计、难以捉摸。 都已面目全非。 “望舒哥哥,望……糖……” 恍惚中,指尖摸到了什么。犹记当年病中勾一勾手指,就有人会给他一块甜甜的糖,可如今浑浑噩噩,只把那石子丢得很远。 不要糖。 他要更好的,这又有什么错?世人都想要更好的。 哈。 世人都要更好的,没人会珍惜一个什么都有、却残破不堪的恋人。他如今要死了,只能祝那人以后遇到的人,都跟他一样后知后觉。 只贪图权势,不在乎真心。 让他机关算尽,最后永世孤独。那样,那人终有一天会后悔,没有留下他。 会在孤寂之中想起他。永远永远,不会有人后来居上。 ……不会有人? 【滚,别靠近我的人。】 回光返照中,尘封的片段记忆,震得他一愣。 漫天潮湿的雨水。傅朱赢眼珠一转,忽然盯向西凉王手中提着金色的戟…… 其实,早就有人后来居上。 那人地位高贵、光风霁月,手上的武器是法杖。他印象很深,因为一直看不顺眼——法杖不该是那样用。 人人都说,神殿司祭会法术,法杖尖处还镶嵌着那么漂亮的宝石。可法术他从没见着,那人全程拿名贵的法杖当棍子打。 长柄的武器很多,枪、矛,战斧。 那么多年,很少见谁拿长武器当棍用……直到遇见西凉王。 戟当棍子,到处横扫。一样可怖的战斗力,一样不耐烦的脸,一样很长、很长的头发。 他忽然觉得他弄错了什么。 月华城主这多年故事里,始终好像漏掉了一环。但如果加上,又想的荒谬离奇又不合理。足够他在整个故事里像个笑话,一文不值。 只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探究…… …… 最后一剑。 玄璋收回染血的剑,皱眉,不明白为何仇人最后,脸上都带着一丝震愕的神色。 “卑鄙小人,便宜他了。” 他原先是想将人打残,带回随州到玄氏祠堂,让他给一家老小磕头赔罪,再杀的。 但无奈,月华城主身边的楚侍卫提醒他,此人素来狡诈,在随州又还有一些势力。如是带活口回去,只怕被他想了什么法子颠倒黑白,又要夜长梦多。 玄璋当年,亲眼看了父亲弟弟如何被此人害死。 发现此人暗中勾结政敌,千里奔袭、提醒家人让他们早做准备,玄瑷却红着脸一副气鼓鼓的委屈样子替那穷小子辩驳,父亲也不肯相信他。 老父亲官场沉浮几十年,别的事情都通透,偏偏一遇到最爱嫡子相关的事情就件件发昏、处处晕头。 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看家门败落。 玄府案牵连甚广,还好养父母一族拼命保他。 那几年傅朱赢在随州势力如日中天,玄璋只好谨小慎微隐于军中,一句不敢多说,悄悄苟活。 如今,时隔数年,终于手刃仇人。 他虽从小不得父亲喜爱,但好歹玄氏生下了他,后来也允许他偶尔来回走动,不算亏待。 此番报了身生恩情,往事随风,也松了一口气。 玄璋垂眸拱手:“多谢城主成全。随州玄氏虽已门楣没落,但在州内尚有一些根基,愿听候月华城主差遣。” 他说完这话,抬眼看到的,却是楚丹樨伸出一只手正捂着月华城主的眼睛。 玄璋:“……” 直到手下人收了尸体,楚侍卫那只手才放下。 落雨纷纷,慕广寒脸上的表情如雾似雨,看不清晰。 炎夏的雨其实算不得冷,可玄璋却在那一瞬,只觉得月华城主模样疲惫,唇色过于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城主……” 可也只有一瞬,接着城主变垂眸笑了笑,摇摇头强打精神。玄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即心里咯噔了一下。 没有办法不强打精神。 怪他报仇心切,险些都忘了,那危险的西凉燕王尚在眼前! …… 适才一切。 燕王全程挑眉,看得很起劲。 因为他很清楚,他背后的何常祺早醒了,此刻正在跟他一起看这一出好戏。 对他来说是好戏。对何常祺来说,只怕就是恐怖故事了。 “敢狼子野心就干掉你”的恐怖故事。 这么多年来,燕止没事就去试着讨好西凉何氏,也毕恭毕敬往何府送了不少奇珍异宝,平日里也是各种礼遇。 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扭转乾坤。 哪怕得不到醒狮何家支持,至少在他政变时,西凉最大武将世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毕竟是西凉王,虽然南征北站没少杀伐,但如无必要,并不想有朝一日在自己的王都大开杀戒、血流成河。 只可惜,西凉何氏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