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慕广寒时,直接眼底生了冰,看他舒舒服服靠在别人怀里,像在看什么没心没肺的怪物。 慕广寒:“……” 大概他们如今,都互觉对方“没心没肺”吧。 他作为被敲骨吸髓的一方,虽觉荒谬,可仔细想想,倒也能够释然—— 正确来说,不是释然,应该叫“有经验”。 毕竟卫留夷并非第一个仗着他的喜欢胡作非为,觉得一切优待都是“理所当然”之人。 亦不是第一个在他绝望抽身后不甘、愤怒,纠缠不休之人。 慕广寒一开始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后来则渐渐明白了。 这些人,是被他那盲目而又慷慨的大量馈赠给养刁了胃口,也砸贪了心。 以至于后来他只是不再愿意无脑给了,就记恨上了他。 完全忘记了那些馈赠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他们,都只是月华城主疯狂心动时不管不顾舔舔舔而做出的蠢事。 等到舔狗清醒过来,自然就没有了。 人总不能一辈子都命好,指望天天都有大冤种双手捧上的好东西! …… 卫留夷:“我,此番过来,是贺洛州少主新婚,顺便送上新婚贺礼。” “据说洛州这边的习俗,是接亲之后一月之内便要举办婚礼,洞房花烛。” “一月不长。” “留夷愿暂住洛州,观瞻婚礼。” “……” “……” 邵霄凌一声冷笑,嘴是又快又硬:“好啊!既然乌恒侯赏脸,婚期就定在下月十五,既然有空,欢迎留下观礼~” 慕广寒根本来不及阻止。 用不着一个月就要出去打仗了,且看你到时如何变个婚礼出来? 但卫留夷又不知这些,只见他闻言眼中波流暗涌:“那卫某恭敬不如从命,就暂且在洛州住下了。记得以前邵伯父在时,每回家翁到访都住在侯府的东暖阁?” 他冷冷看着邵霄凌,敢让我住么? 谁不敢了?邵霄凌当场劲儿就上头了:“欢迎之至!” 是你自己要找不痛快,那就别怪给你不痛快,到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每天拉着丑八怪在你面前恩恩爱爱,气死你! 于是。 一个是不速之客,一个是虚假欢迎。倒也达成了共识。 只是邵霄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明明此刻,他搂着卫留夷的心上人,看着卫留夷眼底的薄怒,按说应该是赢麻了,却又总觉得没赢得彻底,少了些神清气定的酸爽味儿。 就在这时,怀中慕广寒忽然开口。 “卫侯,穆寒今日见着你,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乌恒似乎至今,还欠我一年诊金未付。” “……” “……” “众所周知,叶小公子在乌恒侯心中价值连城。因此穆寒想着,诊金不能收得太少,以免折辱了叶小公子。” “那就粮草八十万石,换叶小公子一命……卫侯以为如何?” “又或者,整车金银兑付,再或者,乌恒借兵十万与洛州,再不济,交付边境之处两座小城。想必以卫侯对叶瑾棠厚爱,不会连这都舍不得?” 谁都没想到他能说出这番话来。 卫留夷当即瞳孔收缩。 邵霄凌则是震惊之余拼命掐大腿,才没露出太过得意忘形的哈哈大笑。 好家伙。 这狮子大开口的,可真是一个好家伙! 邵霄凌想起前阵子去听酒楼话本,那山羊胡的说书人倒不像别人一般喜欢打趣月华城主,而是真心同情。常一边说、一边摇头感叹,“看似到处留情,其实却是情深不寿,实是痴人”。 说书先生的意思,如今这种至情至性的人少之又少,十分可贵。 邵霄凌此刻真是恨不得能跑过告诉那说书人,没想到吧,你口中的“痴人”,痴完以后还有后招! 就,谁来求复合,先敲他一笔。 如若给敲,那就不妨让他观摩婚礼,以便他在大婚宴上好好垂泪一番。而如若不给敲,有些人自也不好继续强装深情、更没脸强留在洛州不走,更莫说参加什么婚礼了。 还能这么干? 邵霄凌觉得这下才是真爽了! …… 邵霄凌记得,他跟慕广寒拉过钩,洛州侯要“关键时刻”在背后支持。 此刻他便在给他撑腰。 字面上的“撑腰”。同城一匹马,从后面撑着他的腰,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听他跟卫留夷讨价还价。 不过嘛…… 兵、钱、土地,皆是男人死穴。 无论是城池还是粮草,只怕卫留夷都不会答应给他,借兵则就更是天方夜谭——男人都一个样,口中“喜欢”一旦撞上真正利益,往往一文不值。 邵霄凌犹记自己当年,对那艳冠群芳的花魁娘子也未必没有几分真心。 被迫分手时,也双双对着哭了一场。 可他毕竟堂堂洛州世子,怎能娶一个烟花女子回家? 当然,若是拼命坚持,也非全无可能,大不了让他爹打断他狗腿。只是他虽天天去听她弹曲,也愿为她一掷千金,唯独不愿为她受这半点皮肉之苦。 毕竟,他有空,也不缺钱,却不想挨打。更不想因她身份被人指指点点、面上无光。 于是当年之事,最后他拿出一大笔金银,从此跟她断了。 去年娘子嫁了外州富商,他又送了一笔丰厚贺礼。知晓此事之人个个交口称赞,说洛州侯有情有义。 但若真有情有义,何以弃她而去? 如他这般,已是其中仁至义尽者。他还曾见过秀才既嫌弃人家青楼女子又要拿人财物,将人剥皮拆骨吃干抹净。女子上吊后,还写诗装深情怀悼。 当年花魁娘子说及此事,把他气得转头许下重金把人骗来洛州就找了由头关进大牢。洛南栀听闻后,劝他身为世子不可私自断案,两人又把人提出来官府审案、游街示众走了一套流程,才又关了回去。 世间男子多薄幸,真面目往往都是权衡利弊。 他承认,好的是不多。 只是不知这一向温雅自持的卫留夷,触及利益时露出的真面目,会否比他这个浪荡纨绔更是不堪? 果然—— 卫留夷:“阿寒,你疯了。” 邵霄凌:“呵!” 看吧。 …… 邵霄凌还是低估了卫留夷。 他一派轻松靠在慕广寒背上,坐等月华城主狠狠揭穿乌恒侯的两面三刀、虚伪自私。 却万万没想到,卫留夷竟会先发难,策马直冲而来。 邵霄凌的第一反应,此人被拆穿心思恼羞成怒,要害慕广寒灭口。 当时情况也不及细想,只赶紧顾护了一下慕广寒,冷不防却是自己被一把扯住,与卫留夷双双坠马。 好在都是习武之人。 邵霄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