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 他很悠然自在,不争不抢,预判能力特别好。周五的下班高峰期,开过最堵的那一段路,就要上桥了——银灰色的高楼和葱郁的树木从彭予枫的身边飞速掠过,然后,一个眨眼的功夫,他的视线顿时开阔起来。 那最后一点金灿灿的、流连忘返的落日余晖不停地旋转着,在遥远的江面上打着转,白日尽头,夜晚快要接替对这个世界的统治。 彭予枫看得有些出神。 这还是他第一次经过这里,他自己一个人拎着行李箱过来,是坐地铁的。地铁在江底穿过,哪能看到这番景象?彭予枫又想,原来他来这里已经快要一个月,却只是在家和公司两点一线。 陈礼延瞥了彭予枫一眼,嘴角翘着,忽然帮他摇下车窗。 江风吹进来,吹乱了彭予枫额前的头发。 陈礼延说:“你第一次来?” 彭予枫说:“嗯。” 陈礼延说:“放点歌听听。” 彭予枫说:“怎么放?” 陈礼延略微抬抬下巴,说:“我手机连了蓝牙,你点开网易云就好了。” 彭予枫说:“行。” 陈礼延的网易云有一首放了一半的歌,彭予枫没看,直接点了播放,然后便听见一堆歌词中有无数应该消音的单词。 仔细再看,果然,标了E。 彭予枫说:“这首歌……” 陈礼延跟着曲调摇头晃脑,说:“啊,这首。我在抖音上刷到的,好多妹子都喜欢跳这个,前段时间好像国外挺火的。” 彭予枫说:“歌手蛮有名。” 陈礼延说:“是吗?听不懂,就是觉得性感。不过好像也有男的跳,那天不小心刷到一个,差点吓死我。” 他们已经快要开过这段桥了,那最后的一点日光也在不知不觉间完全消失,晚风比刚刚更凉一些,夜色逐渐降临在江面上,桥上的灯光也逐一亮起。 彭予枫的心里开始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彭予枫看着陈礼延的侧脸,问:“男生跳,有什么问题?” 陈礼延撇撇嘴,说:“太……卖弄了吧。说不出来,毛毛的。” 陈礼延还在认真地开车,他语气平淡,显然也只是在随口闲聊。 “不过现在好像的确很多gay,防不胜防。之前我有个朋友就是,一开始我不知道。有一天他喝醉了,我送他回家,他坐副驾驶。”陈礼延又开始讲起故事,他好像天生有许多故事。 “然后你猜发生了什么?他忽然过来摸我的腿,把我吓得快要跳起来,差点撞上前面的车。” “后来我就不敢跟他玩了,太恶心。” “拉黑前顺便把他骂了一顿。” 陈礼延毫无知觉地讲述着,彭予枫却觉得自己的胸口猛地一紧。接着,又有一种近似牙酸的感觉,慢慢地钻进他的骨头缝里,缠绕着他的胃、他的心脏。 下一刻,他们终于来到了江的对岸。 “陈礼延,能方便停一下车吗?”彭予枫的脸色不太好。 “嗯?”陈礼延看他一眼,紧张起来,“晕车吗?等等,我停在前面。” 车在路边停下。天全黑了,路灯透过树影的缝隙落下晃动的光斑。 彭予枫看向陈礼延,平静地问:“我想问问你今晚,到底为什么要跟我吃饭?” “啊……这个。”陈礼延摸了摸头,解释说,“其实,我觉得你蛮好,确实挺投缘的。你就特别……怎么说呢,我有个表妹,你应该是她蛮喜欢的那种类型。我正好请几个朋友来吃饭,就想着……” “你可以放心,彭彭。”他又诚恳地加一句,“绝对不是老土的相亲局,就是去我家玩,想着顺便认识一下我表妹而已。” 彭予枫沉默半晌,说道:“哦,好的。但是,可能有点不合适。” 他解开安全带,要开门出去,留下一脸懵的陈礼延。 “什么?彭予枫!不至于吧?”陈礼延提高声音,“都快到我家了,拐个弯就是了。我不是说一定要……” 彭予枫打断他:“至于。” 他火速走下车,陈礼延坐在里面,那张俊脸仍然很迷茫地看向彭予枫。 彭予枫弯着腰,看了一会儿陈礼延,对他笑起来,像恶作剧一般,说道:“不好意思,因为我也是个gay。” 第4章 人生的错觉之一 回去只能坐地铁了。 好在,并没有走很远。 江对岸这里有许多著名的山水景区,以前的老城区也都集中在这儿,比起彭予枫工作生活的那一边,这里多出很难以形容的烟火气,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也对。彭予枫想。毕竟他之前在的地方是后来才开发的高新区,每个地方的高新区似乎都是如此千篇一律。 天黑之后,夏日的温度持续下降,彭予枫每天都待在办公室里吹空调,走到外面来虽然没有很热,但却能明显感觉到外面的湿度。他继续走,走在重重叠叠的树影之间,他的影子,和树的影子,和石头的影子,和山的影子,交缠在一起,逐渐开始失去明显的界限。 彭予枫走着走着,又笑了起来。 果然啊,人生的错觉之一,就是觉得别人会喜欢自己。 毫无疑问的,陈礼延是个直男,而且还是那种……很好笑的,完全不会掩饰自己,让人马上失去交流兴趣的类型。彭予枫到底是怎么会觉得,陈礼延那种脑子能看出来自己的不一样? 在车上的时候,听完陈礼延的故事,以及他的态度,彭予枫就完全懂了。 陈礼延说觉得和自己很投缘,可能是真的,让人无法怀疑。彭予枫在车上时,甚至有过很短暂的犹豫,想着还是去吧,毕竟主要目的是吃饭,附加目的是社交,他不说,没人会知道。 可是,他没有忍住。 也许是因为,陈礼延给过他一点点期待。这是个很小很小、很怪很怪的期待,并且它的保质期实在是太短暂了,短暂到江风一吹就散。 所以,彭予枫大概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恼羞成怒。 但冷静下来之后,他开始觉得抱歉。不仅是下车时故意呛陈礼延的那句“不好意思”,而且是真实的有一些后悔。 因为彭予枫没有什么理由“伤害”陈礼延。 仔细想想,陈礼延不是个坏人,他也没有抱着什么不好的企图接近他。他最大的缺点就是人有点蠢,但这又不是陈礼延的错,不是吗? 这难道不是彭予枫的“错”吗? 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就他不正常,为什么他跟别人不一样? 为什么? 彭予枫也不知道,但他感到抱歉。 百度导航的电子女声打断彭予枫的胡思乱想,告诉他——左转,沿当前道路继续前进200米……彭予枫加快步伐,终于看见熟悉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