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县人民医院的急诊室外面。 老余和眼镜仔从外面跑进来,气喘着在他面前停下来。李致知握了握手里的ipod,好奇地问他们:“我为什么在医院了?” 老余看着他明显哭过的眼睛,挥挥手和眼镜仔说:“先去看看叔叔有没有结掉医药费。” 他靠着李致知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老余说:“真不想管你们两个。真是发神经,摊上你们。”他揉了把自己的头发,还是安慰李致知,说:“徐冬河没事,他皮糙肉厚的,耐打。” 李致知才终于想起来,徐冬河被打进了医院。 晚上,李致知趴在病床边上。徐冬河没什么大事,但是对手用膝盖压着他的手臂砸到地上的时候,左手手臂骨折了,那一下实在太痛,徐冬河直接痛昏了过去。 他醒过来的时候,李致知还趴在病床边和刚搁浅的一条小鱼一样在那深呼吸。徐冬河半叹了口气,小声笑说:“你在练什么气功?” 李致知把头抵在他的手臂边上,瓮声瓮气地说:“在练习不哭。老余说我哭起来太丑了。” 徐冬河笑起来。 第二天回家,为了不给夏仙阿姨再添麻烦,徐冬河撒了谎。夏仙阿姨以为他真是在学校里走楼梯踩空,摔断的手。她赶去菜市场买了鸽子煲鸽子汤给徐冬河喝。李致知黏在他身边要给他喂汤。夏仙阿姨做完饭,又抓起自己的帆布袋赶着出门上班去了。 徐冬河受伤后那段时间,是一段暂时安全的时间。伤了一只手怎样也打不了架了,叔叔暂时放过了他。李致知下了课就从学校溜回来,在餐桌边写作业。徐冬河拿右手转着笔,复习自己的课程。他们就那样坐在一起,餐桌中间堆着几包零食,各自埋头写着自己的作业。 李致知打了个哈欠,说起最近蛮奇怪,明明记得自己走去小店买果汁喝了,等回过神,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手里拿着一个排球站在小操场上。 尼莫穿着运动服垂着两只手嚷嚷道:“李致知!拍球啊,你在干嘛。” 李致知低头发现自己也已经换好了运动服。 他拿水笔头点了下徐冬河的脸颊,问他:“我不会是提前老年痴呆了吧?” 徐冬河笑说:“有可能。” 李致知忽然凑过去,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徐冬河用右手把李致知揽了过来,咬了口李致知的脸颊。李致知咯咯笑着说:“都是口水...” 徐冬河亲上了他的嘴唇。李致知搂过他的脖子,跨坐到他怀里,回亲徐冬河。风从窗外吹进来,李致知闭起了眼睛。 再睁开,他站在看守所门口。他思索着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看守所离夏仙阿姨家小区不远,旁边就是市女子监狱。李致知站在门卫室登记姓名的时候才想起来,他来见闻家升。 徐冬河手受伤后不久,闻家升因为偷拿走私品去黑市卖钱被抓了。由于未满十六岁,涉案金额也不算太高,最后判决是附条件不起诉。闻家升被抓之前,还坐在李致知身后的位置上玩手机游戏。他拿卖货的钱也去买了一只和李致知一模一样的手机。 他被抓之后,父母不肯去看守所接人。所以就那么关着。 闻家升当时游戏玩到一半,抬头看到警察来找班主任了。他忽然踹了下李致知的凳子腿。李致知转头说:“有病啊。” 闻家升凑过去和他说:“你之前在码头丢的那个包裹...”他没再说下去。班主任走进来叫他出去了。闻家升拍拍李致知的肩膀,笑说:“我走了。” 李致知走进访问室的时候,闻家升穿着看守所里的衣服坐在位置上等他。他们看着对方,又同时抬头去看两边的警员。 闻家升说:“等我出去一起去玩桌游啊?” 李致知没说话。闻家升蛮遗憾地说:“我本来以为我和你能成为好朋友的。因为我俩差不多啊,爸妈生了就当养过了,和一群不喜欢的人混在一起,每天都过得很无聊。” 他看李致知一直不说话,忽然笑起来。他说:“你之前放在码头消防用具箱里的东西,没丢。叔叔早叫人拿走了。就你和徐冬河傻兮兮的,替他白干活那么久...” 闻家升嘻嘻笑着,笑了一会儿停下来,说:“我后来嫉妒你,有人罩着你,陪你玩。所以我偏不告诉你。我就不要告诉你们...” 他抹了抹眼睛里溢出来的眼泪,轻声说:“对不起...” 李致知后来又忘了他是怎么坐上出租车跑去中华路的。他背着书包,茫然地站在中华路和月山路的十字路口,几乎是本能地走过人行横道,走到了那栋廉租房楼下。他跑上楼,踹开那扇破门。但是里面没人。 他又去中华路上找。傍晚很多宵夜摊都还没支起来。卖鱼汤面的阿伟看到他,招呼了一声:“吱吱哥,今天来得这么早啊?” 李致知在狭长的宵夜一条街走过去。叔叔刚在附近酒楼和别人吃完饭走过来。李致知停在那里等他走近。叔叔咬着牙签走过来,他扬手示意了一下,笑问:“小朋友今天这么乖,自己来找我玩了?” 李致知掏出口袋里的弹簧刀刺进了他的肩胛骨旁边。 第23章 2012,2046D(四) 老余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正带余姐去医院配完后半个月的药。那个卖鱿鱼炒年糕的摊主和老余认识,当下就打电话给他。老余赶到中华路的时候,那些夜宵摊主又已经在雾一样的夜幕底下把摊位支起来,等着顾客光临。 老余挤过窄道,到鱿鱼炒年糕那边去问情况。摊主说叔叔去附近的社区诊所缝针去了。刀也小,没刺多深。他说:“小孩看到血涌出来,可能是被吓到了,自己蹲到地上开始呕吐。” 李致知被叔叔的手下拽着胳膊拽走了。 老余在码头的简易板房里找到他。李致知坐在椅子上,出神地看着窗外。老余说:“那些话是闻家升耍你的,笨蛋。货丢没丢我会不知道吗?” 他看李致知没反应,想逗他一下就说:“而且,你要刺就刺重点啊,那么一刀跟挠痒痒一样。” 李致知深呼吸了一下,还是仰着头哭了出来。他说:“我受不了了。” 李致知再次想起了和奶奶一起坐在儿童医院长廊上的白天。他那时唯一的烦恼只有,奶奶不肯给他买新玩具。李致知趴在奶奶的大腿上撒泼。奶奶之前是在一间民办小学做语文老师的,走出家门就会穿以前做的那种款式讲究的套裙。她摸着李致知的头发,看着走廊上的电子钟在午后慢慢地跳过一格又跳过一格。 她说:“我们小宝不要再生病,健康长大。” 李致知伤心地发现,健康长大都是一件那么难的事。他活到十五岁已经觉得太艰难了。 老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