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眼睛自己冒出来的水。 他开口,声音都有点儿哑:“我们怎么跟他家里人说呢。” 许文祥则是问了句:“是不是不做手术,反而好点?好歹能等到看家里人最后一面。” 张司九说不好。 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好? 别说许文祥怀疑,就是有那么一瞬间,她自己都怀疑。 张司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听云已经缓过神来:“不,不会的。他这样的情况,继续出血,应该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而且,他已经有点发烧,说明继续发展下去,即便不是失血过多,也会腹膜炎。” 腹膜炎之后,人虽然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但也不会很久。 张司九听着听云的分析,却只觉得无力。 她轻声道:“好了,关腹吧。” 总不能让人这样腹部大敞地去见亲人。 听云和许文祥都压下自己的情绪,配合张司九一起给小军医关腹。 做好一切之后,张司九他们给小军医盖上了白布,亲自推了出去。 小军医的家里人根本没来得及赶过来。 所以等在外面的,是太医署的人。 看见张司九推着人出来,但是脸上盖住了,太医署的人脸色都变了:“怎么回事——这怎么就没了?” 张司九叹了一口气:“手术还没做完,半途心跳骤停,采取了针灸,按摩穴位,以及心肺复苏的办法,却都没有作用。人还是走了。” 太医署的人还是不能接受:“这下怎么和他家里人交代?!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送来!” 这是怀疑张司九他们的医术。 虽然听云也觉得很难受,但别人质疑张司九,这是他根本不能忍的事情。 听云上前一步,怒瞪对方:“你们但凡有把握,能送我们这边来?而且手术之前,我们是不是把风险都告知了?!” “别一出事,就怪我们九娘!”听云冷哼:“出这样的事情,谁想?难过是一回事,但是你要把责任都怪到我们头上,不可能!” 太医署那人噎得没话说。 张司九抬手拦住了听云:“好了,别说了。出这样的事情,谁心里都不好受。还是先把人好好安顿了吧。等他们家里来了人,我再去亲自解释。” 顿了顿,她看一眼太医署那边:“你们要是真的觉得悲痛,就想想,怎么补偿他的家里人,以及怎么给他争取些尊荣吧。他是带着伤救的人。也算是因公牺牲。” 如果不是小军医提着烙铁过来,那些人,说不定都要死。 张司九当时就完全没想起来还有这样的办法。 听云也跟着点头:“我要是你们,就赶紧上报,看看能不能争取一笔丰厚的抚恤金,以及能不能下葬时候,风光一些——人是没了,但是他家里人都还在呢!” 也只有用这些,稍微去告慰他的家里人。 第815章 最后一面 太医署的人说不出话来,最终一甩袖子匆匆走了,回去上报这个消息。 至于小军医的尸身,他也没带走。 张司九亲自和听云他们一起,把小军医的尸身给送到了停尸房去。 一直到第二日,太医署那边才来了个人。 说是小军医的老师。 不是师父,只是老师。 他也算和小军医家里有些交情,听闻了这件事情,匆匆赶回来的。 小军医老师姓兰,叫兰君才,还算年轻,才刚四十岁。 赶过来的时候,连衣裳都没换,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过来就要见张司九。 见了张司九,第一句话就问:“阿岩呢?” 阿岩就是小军医的名字,全名叫陆岩。 张司九放下手里的事情:“我带您去。” 兰君才看着张司九,忽又问了一句:“阿岩走之前,说没说什么话?” 张司九一面带着兰君才往停尸房走,一面将昨日的种种仔细说了一遍,半点都没有遗漏。 说起陆岩将方子默下来的事情,张司九顿了顿,心头有些难过,几乎要说不下去。 兰君才四十多岁的人了,抬手就捂住了自己的脸,梗咽到:“他定是觉察到了什么。” 人对自己身体,哪能没点数呢?就是冥冥之中,可能也会有那么一丝丝的预感。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大夫。 好与不好,总有些感应。 张司九没接话,唯有沉默。 不管是否觉察感应到了什么,总归是个让人难过的事情。 等了片刻,兰君才的情绪才算是平复了一些,也才跟着张司九继续走。 一面走,他一面说起了陆岩。 “他是从三岁开始,话刚说利索点,就被带着认穴位,背药典。他也聪慧,不偷懒,他父亲表面上看着对他严厉。可私底下跟我喝酒,不知多得意。每次都要夸上好几遍。” “有时,我都妒忌他爹。” “后来,十七岁,他考入了太医署。” “只是奈何我没有什么关系,他家里也没什么关系,又不肯拿钱出来,他就被分配到了军营去。” “这是个苦差事。” “可他从未抱怨过。” “反倒是说,在这种地方最锻炼人了。反正也只是历练几年,最后都要回去接手医馆的。” “就这样,阿岩就在军营里扎了根。几年下来,倒是凭着自己本事,一路调回来。” 说到这里,兰君才面上似有些笑意,而且那骄傲之色,更是明显。 但是这些情绪,也不过一闪而逝,最终都化成了悲痛。 “他还未说上亲。” “这辈子,竟就这样走了。什么都没留下。” 兰君才眼眶又一次红了。 他只反复感叹四个字:“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 张司九也带着兰君才到了停尸房。 比起以往的冷清,今日停尸房还是挺多人的。 这次爆炸事故送来医院后死去的人们,基本都在这里等着家属来带他们回家。 如果最后没有人来,十日后,就会送去城外义庄。 看到这么多尸体,兰君才愣了一下,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好半晌才问了句:“这些是——” “没有救回来的人。”张司九轻声回答,也有些情绪低落。 这么多条生命,都没有救回来。 而且,都是年轻或是壮年人。 他们这样的年纪,都是家里的主力。 骤然离去,对他们的家庭来说,也都是不小的打击。 兰君才也叹了一口气。 到了陆岩的跟前,兰君才几次犹豫,都没能掀开那一层薄薄的布单子。 张司九也不催促,静静等着。 最终,兰君才掀开看了一眼。 然后,他彻底红了眼眶,甚至别开头去,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