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那张苍白美丽的脸很快被遮挡在了泛着薄薄金色的帐幔后。 拉斐尔的病在小半个月后痊愈,说是痊愈,也只是不再发热,他还是显得懒洋洋的,裹着比旁人更厚重的长袍,坐在烧得暖烘烘的书房里看着费兰特的手下递上来的秘密报告。 是的,费兰特已经初步拉起了一支属于他自己的队伍,以教皇护卫队为雏形,他们在费兰特手下一天一个样子,越来越神秘、沉默,像是黑色的利刃,潜行在教皇身边,或是出现在任何一个需要他们的地方。 拉斐尔什么都没有教导他,事实上他也来不及教导,他还没能和费兰特说更多的东西就病倒了,病倒之前只给费兰特留下一封任命文书、一张他签字的无限额支票,还有一个“调查十二领主”的命令。 这个任务语焉不详,但是费兰特显然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 十二位领主做过的丑事正通过费兰特的手源源不断地递到拉斐尔桌上,在最新的汇报里,费兰特已经找到了他们在那个神秘夜晚的集会,并发现了他们是如何将患有疫病的家禽牲畜夹带在船只里通过层层关卡送进下城区码头的。 就像是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通过费兰特的手编织在翡冷翠上空,贩夫走卒、贵族的家仆都是这张蛛网上的细丝,他们在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都会被传递、整合,最终汇集到蛛网中心。 就算是向来挑剔的拉斐尔,也不禁为了这样的高效率感到惊讶。 他翻开今天早上新送来的报告——费兰特的报告直属教皇,绝不经过任何人,这使得他完全独立于教皇宫其他存在,已经在事实上形成了一个新的机构,只不过目前还没有多少人意识到这一点。 拉斐尔的视线刚刚落在纸面上,还没有看几行,一件带着乳香气味、经过烘烤的温热斗篷就落在了他肩头。 拉斐尔侧过头,神出鬼没的费兰特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正将这件衣服披在他身上,少年乌黑卷曲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许多,那张形貌昳丽的脸不知何时褪去了全部的青涩稚嫩,眼尾狭长,嘴唇上翘,天然带有女性的妩媚和男性的锐气,这两种气质在五官上被充分调和,就显示出了一种过分妖异的魔力。 配上本就深沉的黑色长发,他看起来几乎有点像是从壁画里走出来的东方艳鬼。 不知道他刚刚去了哪里,拉斐尔从他身上嗅到了一种阴沉沉的冷森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铁锈味。 “圣父,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请不要如此劳累。”费兰特用诱哄似的语气对拉斐尔说话,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看起来非常的乖巧——当然,被他挂在刑讯室里审问的那些人绝不会这么想,他们最害怕看见的就是这个黑头发恶魔微微笑起来的样子——不过这并不妨碍这个“黑头发恶魔”在自己的圣父面前展现全然无害的自己。 “这些东西没什么好看的,您想知道的话可以直接问我,我会完完整整地告诉您的——没有任何隐瞒。” 十六岁的少年语气认真,他穿着黑色的衣服,袖子紧窄,修士的长袍遮住大半身躯,裤脚束在短靴里,和任何一位行走在教皇宫里的虔诚修士都没有区别,但是只要有威胁教皇的人出现,就能看见这个无害的“修士”是如何从长袍下拿出堪称多样的武器将他割断喉咙的了。 拉斐尔还不知道这些事情,他难得听话地合上了这份报告,听着费兰特低沉舒缓地在他耳边说着这些天调查到的事情。 不出他所料,领主们密谋着借助疫病将他和以尤里乌斯为首的主要掌权人骗出翡冷翠,想要借此获得自由,并瓜分翡冷翠的势力,顺便换一个他们能够掌控的教皇—— “他们选中了谁?或者说,哪个蠢货加入了他们的密谋?”拉斐尔轻声问。 “圣父不是猜到了吗?”费兰特笑了一下,贴在拉斐尔的耳边说出了一个名字,然后问,“需要告诉波提亚阁下吗?让他自己处理?” 他紧紧地盯着教皇,等待着他的反应。 拉斐尔没有任何犹豫:“不用。” 费兰特没有发觉,在拉斐尔说出这个词的时候,他的心有那么一瞬间的安定。 “我需要足够的证据,”拉斐尔继续说,“找到足够的证人,获得足够的口供,然后我会面向整个翡冷翠展开一场大审判。” 年轻的教皇睁开眼睛,那双淡紫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冰冷的杀意:“凡有罪的,都要为此百倍偿还。” 费兰特无声地笑起来:“遵从您的命令,圣父。啊,还有,在您生病的时候,卢森公爵阁下曾经递交过几次觐见申请,想来探病,不过都被波提亚阁下驳回了。” 拉斐尔沉默了一会儿,雷德里克?他想干什么?不过这不重要,拉斐尔很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因为他想起了一件迫在眉睫且快要被他遗忘的事情。 桑夏一个多月前寄来的那封信,他还没有回信。 教皇揉了揉眉心,想起那封信里说的事情,忽然觉得有些棘手。 西斯廷一世日记:生病实在是不怎么舒服的一件事情,忽冷忽热,好像总是有人在身边来来去去…… 胖鸽日记:倒霉胖鸽的房间又跳闸了,两天跳了三回闸,绝对是电路出问题了,可恶,还要等明天才能有人来修……黑暗的夜,难以入眠,随机选择一个幸运儿来给我暖被窝! 第38章 翡冷翠宝石(九) 拉斐尔捏着来自罗曼的信件,一只手撑着头,昏昏欲睡地盯着信纸,羊皮纸泛着古典的微黄,上面的字迹飒爽利落,和贵族女性们习惯使用的圆润花体字不同,桑夏的字迹带有很强烈的男性色彩,模糊了一切属于性别的痕迹,单看字迹根本无法确认这是出自一位女性之手。 在王室成员的字体都经过精心设计和训练的时代,这样大的“误差”绝不可能是无意,拉斐尔确信桑夏练就的这一笔字有着独特的深意,或许从她年纪尚小的时候开始,亚曼拉女王就已经决定好了要将她送上君主的王座。 君主可以是一个女人,但在这个总是以男性为尊的时代,就算是女王,也不得不做出一点妥协,哪怕这点妥协只是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字体,这能让她身上的女性色彩淡化,至少在通信时不会令人反复想起她是个女人,从而遇到一些不必要的轻视。 拉斐尔盯着这一笔好字,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桑夏的来信一贯精炼,内容丰富,但用语纯粹,是拉斐尔最喜欢的那类表述形式,这一封信里,桑夏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三个月前,亚述发生了内乱。 这片物产丰饶的广阔土地以平原为主,连亘绵延的山脉留下了丰沛的降水和温润天气,尽头又有广袤的冻土沼泽,多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