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任由两名小宫女为她细心擦洗。 沐浴完毕,换上崭新的华服,坐在梳妆镜前,继续由着她们给自己梳头、擦粉、抹胭脂。 直到坐在前殿等候,她都像个木偶般,静静发呆,一言不发。 吱呀—— 殿门推开,有人走进。 绿竹似没听见一般,仍呆呆的坐在那里。 脚步声近,他到了她跟前,细细打量起她。 沐浴过后的绿竹,脸上掩饰肤色的脂粉已全部洗去,露出原本的雪白面庞,显得那清丽容颜愈发夺目,美得令人发指。 遮掩的乌云消散,明月真容显现,这一刻的震撼,狠狠冲击着心扉。 “原来你这么美。” 他由衷感叹。 听到了他的声音,她条件反射的抬头,正对上他那张含笑的脸,以及眸底的惊艳之色。 而她的一双眼睛通红通红,双手暗暗握成拳头。 按规矩,见了皇帝,她应该跪下行礼。可一见了他,她满脑子便是月人死去的场景,一点都不想跪。 朱祁镇倒是没有丝毫介怀,反而轻轻扶住她的肩膀,面现歉疚: “我听蒋安说了,生死有命,你切莫太过伤心,办事的那些人我都罚过了。月人有孕,实在可惜—” 提到她的时候,朱祁镇微微侧过头,目光有一丝躲闪。 “我已经吩咐过,将她以正妃之礼下葬,封她的父亲为锦衣卫千户,家族世袭。” 绿竹内心一声讽笑。 既想斩草除根,又想在她面前扮好人,真是难为他费心演戏了。 “你放心。” 他回过头来,看向她时,眼底那丝躲闪化作真挚: “我会厚待她的家人。” 她不愿与他对视,微微撇开头去,目光落在旁边的桌子上,那里有一个果盘,果盘有一把精致的小刀。 那刀柄长两寸,是高级黑檀木雕成,那刀刃长四寸,是上好的精钢制成,光滑如镜,泛着泠泠寒光。 寒光照进她的眼睛里,尖刃无声划开了她的心。 爹娘、舅父、少保、月人……他们的死一个个涌了上来,环绕着她,促使着她激发出一种情绪,一股冲动: 拿起刀!划开他的喉咙,溅出一朵朵血花,祭奠他们的亡灵!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的心便砰砰跳个不停,手指自衣袖悄悄探出。 看着她呆呆木木的样子,他以为是受寒的缘故,摸摸她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热,便劝道: “结义的姐姐去世,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你也该顾及自己的身体,淋了雨还吹风,病坏了身子,岂不教人心疼?” 她置若罔闻,手指一点点向那小刀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听闻你家里还有位外婆,宫里还有另一位结义的姐妹,你就算不顾惜自己,也要为她们着想呀。” 此话一出,葱白的手指攸地收回。 她登时清醒。 “外婆,青萝……” 她喃喃着,抬头看向朱祁镇。 这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可以轻而易举诛她九族。 朱祁镇以为她听了劝,面上一喜: “对,你外婆那里,我已经安排人照料她,你不必担心。至于你那位青萝妹妹,我还安排你们在一处,让她好好陪着你。” “谢,谢万岁。”她艰难的吐出这三个字。 得她回应,他愈发开心,往窗前走了两步,指着旁边一座宫殿。 “你瞧,那里是长乐宫,离我的寝宫最近。” 他回首看向她,眸子里漫出温柔的笑意: “我封你为选侍,把它拨给你住,好不好?” 第60章 欲静 话音方落,一阵夜风袭入,吹得桌上烛光摇曳舞动,晃得绿竹那张清秀绝伦的脸忽明忽暗。 月人逐渐凉去的体温、残酷讽刺的真相、柳尚仪决绝撞墙的画面......又开始充斥着她的脑海,冲击着她,吞噬着她。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仿佛汇成一个快速拨动的算盘,噼啪不停,算来算去。 忽地,火苗猛地一缩,光亮登时灭掉,熄作一缕轻烟,消散不见。 离了烛光的映照,她的整张脸笼在淡淡的暗影里,晦暗不明。 “不好。” 她吐出这两个字。 朱祁镇怔住。 她缓缓跪下双膝,垂下双眸。 “万岁恕罪。” 他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身。 “你不喜欢?” 绿竹抬起头来,漆黑如墨的瞳孔,宛如映在深潭里的星辰,看不真切。 “成为万岁的妃嫔固然贵不可言,但绿竹不喜欢在女人堆里争男人,与其拈酸吃醋勾心斗角,绿竹倒宁愿孑然一身,平平淡淡渡过这一生。” 怔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哦了一声,那一声飘落在空气中,化作无尽的怅然蔓延开来。 他侧过身来,轻轻扶住桌角,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心乱如麻,思绪转来转去。 最后,他释然一笑: “也是。你若想成为人上人,之前又何必遮掩容貌?” 他伸出双手,将她轻轻扶起。 “起来说话。” 绿竹起身,垂首而立。 朱祁镇温声道:“别怕,你不捧高不踩低,正直高雅,傲骨不卑,这种品质我很珍视,绝不会因此怪罪于你。你既不愿,我也不勉强于你,只是你的救命之恩——让我想想,该赐你些什么好。” “赏赐倒不必。”绿竹道,“绿竹另有一事,想请万岁成全。” “何事?” “还望万岁放青萝出宫,让她做个普通的老百姓。” 他静了片刻,道:“你的月人姐姐已经去了,我怕若放她出去,你在宫里会更加孤单。还是让她留下陪你吧,万事也好有个照应。不然,我如何放得下心?” 她微一思量,知他是不肯放了,多言无益,便道: “万岁若真念奴婢的好,还请不要再向人提及此事,也勿在人前亲近于奴婢,奴婢不想横生枝节,您只当我是个毫不相关的小宫女吧。” 他无法再拒绝,闷闷的应了声: “好。” “那奴婢先行退下了。 ” 绿竹向他盈盈行了一礼,迫不及待的往门口退去。 在她即将踏出门槛时,他急声唤: “绿竹。” 她回首。 他从暗影里步出,向她走近了两步,温和的面容里暗含着一丝希望。 “如果你哪天想通了,可以随时回来找我。” “是。” 她只简单的应了一声,无视他不舍的目光,头也不回的离开。 ***** 昏迷的青萝,做了一个冗长冗长的梦。 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紫禁城,朝她宫门大开。 它那摄人心魄的美,吸引着她一步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