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受罚多半是与她和晋王的事情有关。 身后隐隐传来亲人的交谈声?。 “旭儿,你怎得出来了,快回屋好好修养……”阿娘的声?音透着焦急。 “你管这个不孝子?作甚?他险些要拖着姜家去?送死了!” 听不到大哥的声?音,阿娘也没有反驳,大约是在继续抹泪。 撄宁没有回头,她忽然想起件幼年发生?的小事。 那年泸州发了洪灾,河堤旁的村舍被天降暴雨尽数冲毁,阿爹在州衙熬了整整一宿,翌日没有回家,反而不顾风险亲临堤坝指挥。 撄宁吃完午饭就坐在家门口的柿子?树下?,边吃绿豆糕边等阿爹回来,可直到她吃的小肚滚圆,太阳落了西山,也没等到阿爹回家。 偶有来往的路人看见姜府的牌匾,会感叹一句——姜监察史真是难得的好官。 撄宁那时候还不明?白‘阿爹不回家’和‘他是个好官’之间有什么关联,只是听阿娘的话来门口等。 阿娘自打昨日晚膳听完州衙差役来传的话,就一直在抹眼泪,夜里?抱着她睡觉也在默默流泪。撄宁起床的时候,摸到半边枕头都湿了。 她不知道阿娘在哭什么,只能捧着自己最?爱吃的驴打滚喂她。 有好吃的,就不哭了。 可阿娘不光没吃,还抱着她哭的更凶了。 然后吃过午膳,阿娘就让她出门等阿爹回家。 撄宁垂着脑袋困的眼泪汪汪,小小的打了个哈欠,路过的人便立马走近了蹲下?身,伸手摸摸她脑袋,劝慰道:“小姑娘不要哭,善有善报,姜监察史肯定会平安归来的。” 与他同行的路人轻声?问了句:“姜监察史的女儿年纪如此小吗?” “对,应该六七岁吧。” “孩子?这么小……真是好官。” 撄宁听不大懂他们说的话,但她知道‘好官’是夸人的词儿,于?是歪着脑袋认真道:“谢谢大大,但是我没哭。” “唉,”那人又叹了口气:“没事儿,你还小呢,想哭就哭吧。” “我没想哭。”撄宁搓了搓眼睛,一个劲儿的摇头。 她现在回想起来,根本记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记得面前围了越来越多的路人,不是夸她阿爹是好官,就是安慰她别哭。 她在大家七嘴八舌的夸赞声?中,努力证明?自己没有哭,解释到口干舌燥,又有人夸她懂事,不愧是姜监察史的独女。 好莫名其妙的一群人。 那场洪灾最?后是如何收尾的,撄宁不记得了,但在她脑海为数不多的记忆碎片里?,阿爹每次被人夸‘好官’,背后都是阿娘那好像流不尽的眼泪。 可能是见惯了阿娘的眼泪,她小时候就隐隐明?白了,哭并没有用?。撄宁就是这样,长成了如今任人捏圆搓扁也不掉金豆儿的宽厚性子?。 瞧上去?软乎乎的没脾气,叫人疑心她缺筋少弦整天傻乐。 实则煮不熟也锤不烂,能把某位活阎王气到太阳穴直跳。 只是能准确摸到她这根不安分骨头的人,少之又少罢了。 —— 虽正?是潮热的日子?,可东偏室紧紧关了门窗,生?怕多透进?一丝风,侍从端的铜盆里?混了血水。 姜淮旭背上的伤势太重,无法平躺,只能趴在矮榻上,大夫给他上完药,叮嘱侍从几句便离开了。 姜淮旭客气的倒完谢,刚要合眼休息会儿,房门忽然打开了一条缝隙,一颗贼兮兮的脑袋探了进?来。 “阿兄。” 撄宁不等他答应,便灵活的闪身进?来。 她手里?端着托案,一抬脚便把门踢上了。 姜淮旭蹙着眉,语气严肃:“你不老老实实在自己屋待着,出来做什么?” 撄宁却?不害怕,她把手中的托案放到小几上,以手作扇,呼了呼风,随后偏头睨着自家大哥,用?气声?道:“老火靓汤,我熬了两?个时辰呢,香不香?” 香当然是香的。 出锅时,乌鸡已经炖得脱了骨,混着红枣甜丝丝的味儿,香得人直咽唾沫。 姜淮旭没回应,只眯着眼看向撄宁。 撄宁下?意识干笑两?声?,挺直的脊梁在自家大哥的注视下?,一点点弯成了虾子?。 她小声?解释:“你只说不让我出姜府,没说不准我出屋门吧?” 姜淮旭伸出指头,隔空点了点她的鼻尖:“你给我老实点儿,别打歪主意。如今外面多事之秋,你在家中待着,我也能安心些。” 撄宁闻言忙不迭的点头,满脸写着“听兄长话”,一双眼都快老实的垂成了对眼儿。 兄妹二人单独对话,明?显没了在正?堂时的紧绷。 撄宁舀了勺汤送到姜淮旭嘴边,眨了眨黑葡萄似的圆眼睛,解释道:“我也不是非回王府不可,主要是宋谏之他对我还挺……” 一个“好”字在她嘴里?转了三圈,说出来就变了味儿:“还挺仗义的,我总不能拖他后腿。” “他的事与你无关,你在家里?好好待就是了。”姜淮旭边喝汤边舒服:“少操心。” “哦……”撄宁拖了长音应下?,然后专心给自家阿兄喂汤,瞧着像是听进?去?了。 姜淮旭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的神色。 昨夜入睡前,晋王夜探姜府,没有惊动旁人只来见了他。 二人虽有共事的经历,但姜淮旭半点看不透对这位“妹夫”的行事。 晋王并未讲明?自己的打算,只说晋王府有危险,今日撄宁回府要想办法将?她留下?,不该讲的别跟她讲。 姜淮旭洞悉了此话中暗藏的风险,这才有了今早这一遭。 只是不知道,他家这个傻妹妹,何时开始竟让晋王挂了心。 “撄宁,别的事都好说,这件事你一定听大哥的。” 一碗汤喂了大半,撄宁才冷不丁的开口道:“我午膳时听人跟阿爹说,宋谏之被下?了狱。好像是跟皇上在御书房聊了一个时辰,不知道因?为什么触怒圣颜,我就是想帮他也帮不上呀。” 撄宁撇撇嘴,小声?叹了口气,嘴里?嘀咕:“他自求多福吧。” 姜淮旭向来见不得自家妹妹发愁,他温声?宽慰:“此事尚无定论,你别太担心。” 他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太子?与泸州盐政的案子?正?在查,听说人证物证都递交给了大理寺,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在官场这几年,虽不工于?人心,但对朝中暗潮涌动把握的精准,几桩事串在一起,很难想不明?白。 “阿兄放心,我只有一点点发愁。” 撄宁将?空碗放到旁边,掐了一点指头肚示意道:“船头桥头自然直嘛。” 姜淮旭没想到自家妹妹如此想得开,提前打好的腹稿都没用?上,他还想说点什么,一只手伸过来强行盖住了他的眼睛。 “阿兄快休息!我给你扇风。” 姜淮旭确实是又累又疼又困,慢慢在撄宁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