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在门外的内侍立刻动身行礼,迎他进去。 细雨洒落在伞面。 霍皖衣踏在白石板上,一步步前行。 这四周模样寻常,与当初的景色没有太多不同,只是换了几种花,移栽了两棵树,一眼望尽的前方,终点,不再坐着那个会为他答疑解惑的帝王。 如今风景依旧,江山却已换了主人。 见到新帝时,雨下得更急,滂沱嘈杂得仿佛天上地下只剩下了雨。 然而踏进那座熟悉的宫殿。 天地又变得十分安静。 霍皖衣顿了顿,他俯身跪拜。 叶征道:“朕应该早些时候见你,但现在见你,或许正是最好的时候。” 新帝身着华服,不戴冠冕,步步拾级而下,站在霍皖衣的身前。 霍皖衣便听得新帝说:“霍皖衣,你对先帝的忠心,天下人都看得分明。但如果朕要用你,你就要比对先帝时还要忠心,朕要你有千百倍的认真,尽心竭力做每件事。” ——年轻。 霍皖衣想。 现在的陛下终究年轻,处事说话,总带着滚烫热血,直白天真。 如若这是先帝—— 先帝只会说:朕用人不疑,既选择了你,便会信你。 可那又如何呢。 霍皖衣眨了眨眼睛,口中应答:“臣自当鞠躬尽瘁。” 他不在乎谁坐在龙椅上。 他最先要在乎的是自己。 哪怕千夫所指、万民唾骂,他要遗臭万年,做个人人厌烦的权臣奸佞。 他霍皖衣只要活着一日,便要一日的滔天权势。 彼时他初见先帝,已有豪情壮志、无限野心。 如今不过换个天地。 霍皖衣缓缓抬起头,他与年轻的新帝对视片晌,掷地有声地开口:“陛下想要的,臣都会为陛下达成。” ——他不会是天生的忠臣纯臣,为君王死而后已的伟人。 他只会是贪生怕死的权臣佞臣。 嘴上可以为君王死而后已的小人。 但不会有人真的挖开他的心来看他是否真诚。 他说得轻巧,理所应当。 叶征端详他许久,忽然道:“你觉得朕对先帝是什么看法?” 霍皖衣顿了顿。 他仍跪在地上,抬头望着新帝,眸底幽深不剑光:“臣不知,亦不曾揣测。” 叶征回身登阶,又再叫他起身,待他站起,叶征方道:“朕很恨先帝。” 霍皖衣垂眸不语。 叶征道:“朕想要改变这个朝堂,但先帝留下的顽疾太多,已到了朕不想以寻常手段改变的时候。” “朕要做一件事。” 叶征的眼睛看得很远,神色冷淡地继续道:“朕要毁掉先帝的一切东西。” 在霍皖衣的沉默里,叶征偏头问他:“你觉得朕要做什么?” 霍皖衣道:“乱世改朝易代,皆是如此。” 叶征道:“可这是太平盛世。” 霍皖衣轻轻颔首,他漫不经心微笑,似乎又居于高处俯视众生般脱离俗世。 他说:“而乱世之前总是太平盛世,每个乱世之后,也都是太平盛世。” 如日中天的高氏,终究已被新的姓氏取代。 若这真的是乱世。 动荡的朝局只会由鲜血来涂平,远没有如今太平。 然而要明悟这种道理,先要让握着权柄的人懂得放弃。 ——谁会轻言放弃呢。 世上多的是要孤注一掷的人。 霍皖衣问:“陛下需要臣做些什么?” 叶征道:“朕要你参加此次的科举。” 殿外大雨瓢泼,声响几要盖过所有。 然而新帝一字一句果决坚定,不曾被雨声冲散一字。 霍皖衣睫羽微颤,良久,他道:“臣这个身份……” “那就换一个身份。” 叶征道。 雨又丝丝密密落了两日。 展抒怀一纸信笺,在天气晴朗的一个傍晚请来了霍皖衣。 就在熟悉的赌坊二楼。 推开窗户,依旧看这些旧景,只有他们两个人。 折扇徐徐摇动,展抒怀道:“你让我查的人不太好查……不过,我也不是一般人,还真让我查到一些事。” 霍皖衣在对座撩衣坐下,斟茶浅酌,道:“查到些什么?” 展抒怀道:“陶氏,在坪洲泰杨可是首屈一指的世家大族,名声虽然在别的地方不太响亮,但在他们整个坪洲,谁都听过陶氏的赫赫威名——尤其是泰杨人,都说陶氏是神医世家。” 霍皖衣道:“继续。” “因为陶氏从来都只学医,祖上往前看过两百年,还曾有过武功高强的真神医,相传悬丝诊脉这种手段都是得心应手。再近一些,就是出过御医,掌管过整个太医院。开过的药房、治过的病不计其数。” 展抒怀摇着扇,说得也算是事无巨细,“啧”声又道:“而陶明逐是这一代的医府继承人,不出意外,再有两年,陶明逐就必须回到泰杨去接手家中的医府。” 屋中静默了一瞬。 霍皖衣神色平静,浅浅抿一口清茶,挑眉道:“还有呢?” “还有?” “霍皖衣,你麻烦大了!”展抒怀忽然大喊。 又急急道:“你现在的身份这么尴尬,别人陶公子又是什么神医世家,祖上也是荫蔽子孙积德行善的,你这种作恶多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人,怎么和别人争?你争得过吗?” 霍皖衣道:“我争不过。” 他承认得如此迅速果决,毫不迟疑。 展抒怀登时愣住:“啊?” 纤密的睫羽掀开,露出霍皖衣死寂幽惘的一双眼睛。 衬着那张昳丽殊绝,艳色无双的脸,无端让人心悸。 霍皖衣微笑道:“我为什么要争呢?” 展抒怀反倒被他问住:“他不是你的情敌?” 霍皖衣道:“你难道真的以为谢紫殷会看上他?” 展抒怀无语至极:“就算看不上,你也比不过别人啊,他救了谢相的命,你又做了什么?真要说,你现在的这个情敌是你自己找的。你要不刺那九剑,不做那件事,这个情敌根本就不会出现。” 霍皖衣漫不经心道:“那我岂不是要十分痛心悔恨。” 展抒怀:“……” 头痛至极。 展抒怀道:“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霍皖衣道:“我想什么?展抒怀,如果你的脑袋可以装点儿风花雪月之外的事情,你就应该想到这件事之外更重要的东西。” 展抒怀沉默,展抒怀站起身,躬身一礼,假笑道:“请霍大人赐教。” 霍皖衣屈指弹了下茶盖。 他垂下眼帘,轻声问:“为什么陶明逐还会留在谢紫殷身边?” 展抒怀道:“因为他救了谢紫殷的命啊。” 霍皖衣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