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京淮的心顿时像空了一样,他伸出手轻轻拭去泪珠,那灼热的触感将他的指腹烫了一下。 时屿的肩膀轻轻颤抖着,他伸手抓住他的拇指,似是自言自语地呢喃:“你不要走……” 段京淮的心脏同时被喜悦和酸涩撕扯着,他嗓音低哑,用极低又温柔的气声哄着他说:“我不走。” 手臂压得时间有些久,神经隐隐发麻,他起身动了一下胳膊,没想到时屿立即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瞪着眼睛抱住他:“你说了你不走的。” “我哪里也不去,”他将人搂在怀里,揉着他的头发哄道,“你乖乖的,睡一会儿,等你醒过来我一定还在。” 时屿的身子仍旧烫的要命,腿紧紧缠着他的,简直比醉酒的时候还要粘人。 “我不睡,”他嗓子还哑着,脸和鼻端都烧红了,磕磕绊绊地说,“等梦醒了你就不见了。” “……” 段京淮心窝一片酥软。 他眸光愈深,敛下眼睫,揉捏着他的耳垂轻轻说:“这不是做梦,我真的在。” “……你上次在这儿也是这么说的。” “上次?” 时屿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鼻音哽咽着:“你个混蛋,骗子,每次都是这样哄我,结果……” 他呼吸颤的像陡壁上的草株,咬着唇,吐出的虽然是威胁,却软的像撒娇:“你再骗我,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理你了。” 段京淮漆黑的眸如深潭般锁着他,喉结微滚,眼底的情绪晦涩不明。 看见他这般沉默的模样,时屿心忽然慌了下,抱着段京淮的指节缓缓收紧,又急匆匆地摇头说:“我…我开玩笑的,你骗我也没关系。” 那双眸波光粼粼:“只要你别走,怎么骗我都没关系……” 他攥着他,像个即将溺毙的人抓着浮木般渴求。 段京淮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捶了一个窟窿,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窒息。 他看着他,低哑地开口:“时屿,你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这八年你真的过得好吗? 房间内空荡荡,除了玄关那盏灯之外连点人情味儿都没有,竟然连感冒药都是过期的。 总是加班,总是埋头工作,惩罚似的折腾自己的身体。 他忽然有些不敢想。 早知如此,八年前他就应该死皮赖脸的跟到美国来找他,所有的一切都不及他重要。 无论时屿需不需要他,想不想见他,他都愿意在他身边。 二十分钟过去,药劲儿上涌,时屿在昏沉中感觉眼皮像坠了千斤顶,他紧紧攥着段京淮的衣料,徒劳地睁了几次眼后,再次迷蒙地睡了过去。 —— 雪从凌晨起淅淅沥沥地落了一整夜,时停时涌,天微微亮时才彻底静谧,有稀薄的日光从云缝里徘徊欲出。 时屿烧已经退了两三个小时,他从梦境中清醒,眼睛茫然的看着房间里的一切,混沌的脑海一点点清晰。 身边空无一人。 头疼欲裂,喉间细细麻麻的疼痛如针扎一般。浑身的肌肉也酸痛不已。 时屿撩了把额前的短发,他隐隐记得后半夜他因为退烧皮肤涔涔流不少汗,人都像是在水里被捞出来,而此时身上却格外干爽。 房间里的空气有些窒闷,房檐上滑落的水滴砸在窗沿的脆响,啪嗒啪嗒极富节奏感。 他盯着自己的袖口愣了两秒,有些疑惑地垂下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 睡衣和床单都被换了,他分明记得昨晚睡前穿的不是这件。 是乔治吗? 混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缠绕。 时屿踩着拖鞋下床,伸手将窗户打开,清新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拥挤进来,混着泥土的香气。 他摸过手机来,本想着跟乔治交代一下工作事项,刚翻到通讯录的手怔然愣住了—— 昨晚那通电话,他竟然打给了段京淮。 触礁一般,大脑骤然一滞,有无数波涛在心口翻滚成浪。 依稀模糊的景象脑海中铺陈开来,如电影片段一般在眼前拉过。 原来那不是梦。 ……他昨天晚上都干了什么。 时屿蓦然有些腿软,他翳了翳唇,感觉血压微微上涌,心跳加快。 撒娇耍赖,拼命的抱着人不放,边哭边一遍遍的叫他的名字,又委屈又担忧。 那些他曾经总是借着梦境的名义所做过的事情,就那么,在他面前做了一遍。 男人低沉的嗓音还在他耳畔回响,腰间仿佛还残留着他搂抱后的余韵。 时屿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坐在床边,攥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凉。 …… 真是烧糊涂了。 他怎么能…… 时屿感觉脸又刷的烫了起来,羞赧令他面红耳赤。 他握在手里的筹码就那么轻而易举剖开在他面前……那些他不敢拿来试探,严防死守的想念。 指尖沁着凉意,时屿调整了几番呼吸,无奈地揉了下眉心。 那段京淮走了吗? 他站到门沿前,打开门,听到楼下传来的流水声。 脚步像灌了铅一般,他忽然有些不敢下楼,就那么站在门侧,盘算着究竟是该装傻还是怎样。 水流声被斩断,时屿太阳穴蓦地一跳。 有凉风绕着锁骨打转,他踩着拖鞋下楼,厨房里袅袅飘拂着煎蛋和烤肠的香气,他向下迈步的动作逐渐缓慢,看着厨房里系了条围裙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黑色长袖,袖口松松地弯折上去,人慵懒地环着胸靠在案台旁,侧脸线条冷峻又禁欲。 听到脚步声,段京淮随即抬眸看来,蓄满情意的桃花眼中满是关切的神色:“你醒了。” 时屿默默地吞咽了几下。 他不认,也没有关系吧。 反正都是烧糊涂了。 时屿站在楼梯上冷着脸看他,眼睫掀着,神色睥睨下来:“谁让你进来的。” 他已经把通话记录删了,只要他一口咬定是打给了乔治,就能装傻到底。 段京淮没回答,他长腿急急地三两步迈过来,站在下层台阶仰头看着他,伸手摸上他的额头:“你发烧了,现在还难受吗?” 时屿:“……” 干燥宽厚的掌心落在他的额头上,他眨了眨眼,感觉身体蓦然升腾起一阵熨帖的热意。 这是他每次发烧时都会渴望的温度,那种安稳和踏实。 神色像是被胶纸封住,他张了张唇,胸腔里的心脏孤孑亢奋的跳动着。 不等他反应,段京淮忽然略微躬下身子,搂住他的腿将他从楼梯上打横抱了起来。 他一惊,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脖颈,错愕地说:“你干什么?” “先吃点东西吧。”他说着,将时屿放到餐桌前的凳子上,又绕到厨房把餐盘端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