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夕阳洒在脸庞,经过了一天的愁云惨雾,三人难得都有了些笑容。 玉石柳枝留在个人手里,权当个念想。左右他们再见面的日子很快,七日后还要陪郑蘅来此治病。 · 建康城内,皇宫。 天色将暮,郎灵寂方去查探了小王宅的建造进度,至皇宫将上晚课,却不见皇帝的踪影。 内侍道:“陛下贪玩,一早就哭着要出宫踏青,微服去水边了。”皇帝荒唐痴傻不是一天两天了,倒也十分正常。 郎灵寂独自坐下,见探子送来的秘信中说,天嶷山有人聚众讲学,密谋大逆不道之事。 明月已高悬深空,漫长而逼仄的暮色吞噬着渺小的烛光,万籁俱寂。 许久,皇帝才回宫。 司马淮衣角沾了泥,发冠也微微松散,一天的行程累得很了,连腰间的三柳枝玉佩也只剩下了一枝。 “老师,朕往水滨去一趟,不小心跌进了湖中,今日的晚课便取消吧。” 皇帝自然地解释着,擦肩而过,带起一阵风。 郎灵寂颔首应之。 片刻,不免回头多打量了一眼司马淮。 虽然难以置信,但姮姮,怎会和竹林聚众闹事的那些暴徒有关呢? 司马淮身上有姮姮的香。 那种香气独一无二,是他与她初见的那个雪日,他给她的糖果香气。天下只此一份,绝不会认错的。 第009章 退婚 初五,天空下着黏糊糊的小雨,成群的乌鸦盘旋嘶叫,黑黝黝的翅膀遮天蔽日,似昭示着某种不祥。 天嶷山竹林被抄了。 由于聚集在天嶷山竹林的诸寒门子弟公然诽谤朝廷,指摘重臣,陛下下令禁止讲学,抓捕首脑问罪,驱逐所有聚集在此的文人,并伐斫竹林一根不留。 文人最是骨气硬,尤其是一穷二白只剩人格尊严的寒门。几日之间,拒捕者的血水染红了雨水,场面惨烈,当然也包括首脑梅骨先生。 皇宫,被禁锢的皇帝司马淮黯然失色。这次的秘密对抗才刚拉开帷幕,就被掐灭在摇篮里,以全面失败告终。 旨意自然不是他下的,可拟好的旨意摆在面前,他别无选择,唯有颤巍巍地盖印。 某种程度上,他对不起为他奔波卖命的梅骨先生文砚之以及竹林学子们。 竹林明明是他培养人才的大本营,如今杀人诛心,竟要亲手毁去。 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这皇帝的活动范围都只有太极殿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内,连身边能接触到的侍从都被严格限制。 钻木取火,费劲艰难燃起一丝希望的火星,黑暗的吞噬却只在一瞬间。 司马淮后知后觉,原来那日结拜的郑蘅女公子乃是琅琊王氏的嫡女,集万千宠爱的九小姐,帝师的未婚妻。 郑蘅并不是她的名字,她的真名是王姮姬,拥有可以主持王家祠堂仪式的地位,整个王氏子弟对她众星拱月。 她固然出口成章,学识渊博,绝佳的好人才。但是,他怎么痴心妄想到拉琅琊王氏的人对付王氏? 他荒唐,荒唐地去可怜琅琊王氏的九小姐,让她帮自己。 这次没准也是她告密的。 地上满是揉皱的纸团,司马淮坐在龙椅上颓废着,一时万念俱灰。 …… 王宅,王姮姬被罚在祠堂思过。 祠堂外的槐树边,宫里的副官将一切告知了王章和王戢。 皇帝这次偷偷下去就是为了招揽民间的才人,培养心腹,应当引以为戒。 在琅琊王氏和皇室权力博弈最微妙危急的时期,王小姐却深入寒门,和所谓的知己混在一起,胳膊肘往外拐。 帝师疑惑,王氏还要不要合作,还是与皇族、寒门为伍? 那把合作的巨锁,似乎要断了。 王章闻言沉默良久,赔礼道:“这次确实是姮姮太任性了,老夫教女不严。” 王章推开祠堂的门,板着面孔,准备说教王姮姬一顿。见女儿清瘦的背影,狠话悉数又咽进了肚子里。 “以后不准再和寒门混在一起,回屋好好反省!” 王姮姬未曾顶嘴,垂头退出。桃根擦了擦冷汗,老家主果然疼爱小姐,小姐犯下天大的过错,也能轻描淡写地揭过。 小姐这次恰好撞姑爷手里了,实在倒霉,姑爷黑白分明,可不像老家主那样对小姐无底线地纵容。 王章掩面咳了几声,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王氏的族祚必须延续下去。 他摩挲着指尖代表无限权威的家主戒指,在阖眼之前,必定要为姮姮和琅琊王氏找一个绝对可靠的庇护伞。 姮姮,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王姮姬被暂时禁足在家中,一位教习嬷嬷过来传授她礼仪规矩。她心不在焉,思绪远远飘出了王宅。 那日在竹林聚会的许多寒门都丧了命,杀人诛心,旨意还是陛下亲手下的,想来陛下被胁迫了。 早知聚众讲学的事一旦被告发,官府不会轻纵。如今陛下被囚在宫里,梅骨先生文砚之也惨遭横祸。 窗外霪雨霏霏,原本约好七日后的再次治疗,因为这场杀戮化为泡影。 王姮姬不禁为他们担忧起来,遥感阴云笼罩,摸不见一点光。那日三人手持柳条过家家似的结拜,竟将命运联系在了一起。 或许,陛下和梅骨先生文砚之会误会是她告密,朝廷才察觉得这么快。 她第一次蒙受不白之冤。 王戢将她送回闺房,安慰道:“九妹莫要伤心,爹爹只是一时气话。他老人家心里最疼你的,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王姮姬自然知道爹爹的好,始作俑者是她那未婚夫。 王戢又道:“但与贫贱寒门交往之事切不可再为之,这是立场问题。二哥虽和你一母同胞,难纵容这一点。如今你玩也玩够了,就别惹爹爹生气了。” 门阀不与寒门通婚,与卑贱的寒门接触某种程度上也是绝对禁止的。 如今老家主正在选人继承衣钵,王戢志在必得,不想这时候因为妹妹的胡闹出差错。 “嗯,二哥放心。” 如果在寒族和门阀之间选一个,王姮姬会毫不犹豫选择生她养她的门阀。 王戢摸了摸九妹的脑袋,他心爱小妹,自然希望她嫁得门当户对。 外面总有一些卑寒之人,试图蛊惑九妹,九妹才要取消与琅琊王的婚约。 该死的是那些卑寒之人。 一切,相信最终会回归正轨。 阴天虽潮湿些并不算冷,王姮姬窝在棉被里,浑身还裹了两层衣裳。 王戢敏感问道:“九妹又犯了老毛病吗?寻了这么多大夫,愣是不见结果,二哥明日把宫里御医再叫来。” 王姮姬握住王戢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