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四郡驻守的西域使臣。 夜穹苍茫,风烟起落。 西域十余大小国的使臣在玉门关前,济济一堂。低低絮语中,人群看到一道清瘦的身影从风沙中走来。 女子面容苍白如纸,似是久病初愈,似是疲惫至极,唯有双眸灼灼生光,灿若星辰。 她被乌兹王军簇拥在前,朝着乌泱泱的人群,高声道: “我夫君在长安有难。今日,我以乌兹王的身份,想请各位出兵,前往长安,救我夫君。” 静默的人群中响起一声轻嗤,有人喊道: “他为了你一个妖女,自愿放弃佛子之尊,已不再是至高无上的佛子。” “他既也不是佛子,我们为何要听他号令?凭何要我们出兵?”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哂笑,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碎石砸在她的肩头。邹云率兵一声呵斥,人语方安静了片刻。 面对扑面而来的口诛笔伐,朝露覆手在背,袖口掩住微微颤抖的指尖。 毕竟也是在乌兹统领过兵马,在高昌死守过城池,历经过无数次生生死死的人。 她沉下心,闭了闭眼,想起了洛襄。 可以想象,他若是在此地,定能平静地号令千军万马,让所有不平之声悉数臣服于他脚下。 浩浩秋水为神,凛凛白玉作骨,他就是有这样百折不回的气魄。 一想到他,朝露剧烈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她理了理被碎石砸乱的鬓发,朝前一步,面对着义愤填膺的使臣。 她迎风而立,挺直了脊背,坦然道: “我是否是妖女,我不欲再辩。是非荣辱,青史之上,自有后人评说……但是!” “他一生渡人,佛心坚定,从未转桓,不应为我受辱。” 朝露一步一步走下了石阶,朝着众人历数道: “昔年西域数国交战,万余信众被困战中,佛子孤身入各军军营,说服各国退兵,千里疆土免受战乱之苦,而他,却因涉政事而回佛门受刑。” “又三年,北疆连月大雪,积雪盈尺,冻馁死伤近千。佛子遣数百武僧亲入北疆救灾,开仓赈济,救下性命无数。” “高昌为北匈所困,佛子身披战甲,救生民于战火……” 他所行之事,桩桩件件她不必刻意去牢记,早在西域口耳相传。 世人供奉的佛子,从来不是一具空壳。 朝露冷肃的面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朗声道: “无论是否在佛门,他此生为国为民,救世渡人。他的无量功德,是他经年一言一行所积所累,而非区区佛子之名。” 她扫视一圈默默不语的使臣,道: “你们各国奉行佛道,满口因果善恶。可他是佛子之时,你们便心安理得地收取他的恩惠,享受他的救渡。现在他不是佛子,他昔日功德,难道就此不再作数?他的恩情,诸位不曾报答,就要一笔抹杀?” 众人怔住,望着眼前早已被定为妖女的女子。 他们来时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要看素来恶名昭著的她如何蒙羞。可此时,她神姿凛然,不过寥寥数语,就将他们不堪的算计击垮了,令他们羞愧难当。 一片沉默中,朝露不顾邹云的阻拦,走入人群当中。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还有巨大的利益没有抛出来: “北匈式微,大梁一统西域不过朝夕之间。今日,请诸位出兵,不仅是为我夫君,是为了今后西域大局,为西域诸国在大梁治下,多得一线生机。” “今日大梁有难,我请诸位出兵相助,向梁人投诚,可以先分一杯羹,今后金银绢帛,丝绸缯器,商路通道,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 大梁立鼎西域,谁人不想与梁人结盟,脱离北匈掌控。只是无人敢走这第一步罢了。 朝露顿时收了笑意,忽而拔出腰间佩刀,猛地刺入身前泥土之中: “但,若是不救,不仅是与我乌兹为敌,改日大梁出征西域,我必将确保梁军铁骑第一个踏破贵国的王城!” 此语一出,令人心惊胆寒。 “我等自当追随国主,同往长安。”高昌使臣率先出列,躬身一拜,与乌兹王军立于一道。 池塘扔下诱饵,鱼群争食,一拥而上。 “待我禀明我王,必当来援!” “算我一个!”“还有我……” 数日后,数支旗帜各异的军队汇集成一支西域联军,浩浩荡荡,往长安去。 *** 长安,京畿大营。 一处宽大的营帐内,错金博山炉中散出袅袅香息,在帐中氤氲成片。 男子跏趺而坐,岿然之姿融在香雾中,被一阵帐门外吹来的风打散。 脚步声传来,来人澜袍广袖一展,挥出一阵微寒的风。 李氏步入帐中,望见眼前威压逼人的男人,不由在几步开外立定,道: “我已按照约定,将汉医送去敦煌,为她医治。今夜,藩王和所有将士皆已到齐,需要吴王遗孤现身一见。在没有见到宝之前,他们是不会轻易下注的。” 洛襄闭目不语,念诵经文,平静从容。 “怎么,你可是不愿意了?”李氏眼眸促狭了一瞬,低声道,“当日你自认吴王遗孤的身份,我还以为你有万全的把握。你若不愿,我只得再把她从敦煌带来长安。” 洛襄睁开眼,起身一敛袍袖,淡淡道: “公主若是不信我,何必今日又来请我。” 李氏微微一怔,见被他看穿,冷笑一声。 “洛襄?”她转身,斜睨着他道,“还是该叫你李襄?” “我是不信,你可以为她做到这份上。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此去,可是要弑君弑父的。我如何能确保你的忠心?” 洛襄淡淡道: “我本就无父无母。父亲废了我母亲的后位将她幽禁。母后在冷宫一生下我,便将我抛弃送去西域。我此生,从无亲缘。” 李氏勾唇笑了起来,拍了拍手,道: “你竟是那冷宫废后之子。没想到,当年那废后产下的竟是一双生子。” “双生子在大梁视为不祥,你母后自保都难,只能将一子抛下。从出生就为父母所厌弃,流落西域。你可知,乌兹王救你,是因为你手中有那块大梁皇室的玉玦,他以为你是那个女子的孩子。” “一切阴差阳错,你总是被抛弃的那个。如此看来,你的仇恨,本该不比我少啊。” 洛襄平静地道: “不必挑拨。你欲成之事,我来助你。望你信守承诺。朝露一女子,于你大业无用,不要将她卷入此局。” 李氏轻描淡写道: “我的人将她囚禁在敦煌郡,重兵把守,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必不会动她。我知你心机深重,但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这里可不比你呼风唤雨的西域,现下你独